身無御寒之衣,家無裹腹之糧,如果以這樣的條件面臨嚴冬,死傷幾何境遇有多慘誰敢想像?
一場秋雨帶走了最后一絲暑氣,緊接而來的凍雨沁入骨髓,搓手手涼跺腳腳麻,一個寒戰(zhàn)引導(dǎo)身,所有感覺匯集到一起,渾身骨頭都疼得呻吟。uukla
劉季慶幸自己不用受這樣的苦……
碭山很大,藏身其中的百姓不只沛縣一伙逃役,林林總總加起來,七八百人總是有的,之前對著楚軍大開口,正因為他想要收編這些人。
為了大事?狗屁的大事!
陳涉吳廣早已趟出那條路的深淺,劉季豈能不知?
此時此刻拉攏人,那是因為他知道人在深山只有緊緊抱團才能活下去,再者了,反正有了楚人幫扶之后沛人不用再擔心衣食,慷他人之慨收自己的人心,何樂而不為呢?
可惜留在此地的幾個楚人不好打發(fā),尤其是那個眼珠子慘白的家伙,話不多態(tài)度堅決,擺明了只顧沛人不管其他,讓劉季很是無奈。
這樣的日子短一些還沒什么,時候長了,整個碭山都怨聲載道。
首先是那些不受接濟的饑民,眼睜睜看到鄰居衣食無憂,自己忍饑挨餓命都要沒了,心里沒點想法?就不能勻一口?
再就是接受救濟的沛人也不安分了,為什么呢?不用擔心吃不用擔心喝,身上穿的暖,他們閑得!
身上有余力,心中有空暇,琢磨著琢磨著就歪了……
按理,接受了別人饋贈,怎么著心中都得有點感激之情,可是架不住有個劉季在中間摻和啊,自從知道樊噲投身楚軍,他行事發(fā)的肆無忌憚。
真要目的?砸掉自己飯碗是不成的,搞出點什么大事也沒想過,歸根結(jié)底,他只想給自己撈點話底氣,不至于將來不如舊友。
樊噲,狗屠耳,我劉季股有黑子豈是平凡人?
從頭起的話,這件事兒還是虞周的失誤,山高路遠消息傳遞不便,一來一回使他誤判了這里的形勢,根沒預(yù)料到這里真的有那么多人,而且情況復(fù)很多……
隔著遙遠的距離掌控未曾謀面之人,真的不是你什么簡單。
再加上燕恒派來的人手知道雍齒為什么而死,對待這些人難免面孔冷了一些,毫不掩飾眼睛里的蔑視,一來一回,又給劉季留下不的空當可以鉆。
嗟來食?吃這么受氣的飯哪還用挑唆!
“樊噲真是變了,以前在沛縣,大伙吃他的狗肉從不什么,現(xiàn)在倒好,落了難反要受他羞辱,真是豈有此理!”
“我看不一定是樊噲,那個人你還不知道?沒那么計較的!也許項氏看不上咱們,又抹不開樊噲的面子才會這樣吧……唉!”
“要不是為了活下去,老子真想不吃那口飯,你是沒見過那人的臉色,跟喂狗似的待我們……”
“你那是為了活下去?是想再回去會會你的婆娘吧!”
“呸,吃飽喝足哪個不想婆娘,這個鬼天氣,有個人暖被窩難道不好?”
“季……季……季哥他就不……不……不想!”
“周昌你閉嘴,聽你話老子頭疼,對了,季哥呢?”
……
……
此時此刻,劉季正頂著楚人斜視嬉皮笑臉的糾纏:“哎吆,這位兄弟身板兒真是強壯啊,比秦軍厲害多了吧?你這樣的,你們楚軍能夠挑出多少?”
“……”
“別不話啊,來到這里都是兄弟,受了兄弟那么大的恩,總得讓我知道恩人是誰吧?你們的名字也太假了……”
“你到底有事兒沒事兒?是不是又想賴些糧草去當濫好人?”
楚人著話,不耐煩的推了一把,哪想到胳膊肘子竟被對面那人一把抱住,語氣更加親熱:“唉唉唉,兄弟,別急啊,這次我真的不要糧不要衣服,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的頭兒到底叫什么?”
“不是告訴你了嗎?”
劉季一笑長髯飄飄:“奎木狼……那名字也太敷衍了,我再沒讀過書也知道那是二十八星宿……”
“在下現(xiàn)在就是這個名字,整個楚軍都叫我這個名字,怎么,你有意見嗎?或者,我該叫你呂澤還是叫你劉季?”
身后傳來的聲音很冷,可是劉季絲毫不受影響,轉(zhuǎn)過頭,他又是那副嬉皮笑臉模樣,不在意的解釋道:“奎壯士,都了許多遍了,那不是之前我們不熟悉,沒敢據(jù)實以告嘛。
這樣,咱們現(xiàn)在重新認識也不晚,今天晚上兄弟做東弄點下酒菜,咱們好好熟絡(luò)一下如何?”
奎木狼白眼一翻:“你們現(xiàn)在吃的用的,哪樣不是我楚人節(jié)衣縮食省下來的?怎能如此揮霍無度!我不去!”
受了這番奚落,劉季笑容不減:“奎壯士怎么能這樣,沛縣之人也是楚人啊,你放心,今夜飯菜,是我們兄弟滿山遍野獵獲而來,也算為交個新朋友表明一份心意!
實話,面對這樣的攻勢,奎木狼能夠堅持數(shù)月不給他好臉色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人家笑了幾個月呢?
可是臨來之前有交代,除了查清這些人的底細,最是要提防一個名叫劉季的家伙……結(jié)果找了一圈,一開始接頭的那位呂澤就是劉季,你氣人不氣人?
心眼兒這么多的家伙,難怪要提防呢!
有了這倆事兒墊底兒,奎木狼不假顏色也就可以理解了。
“吃飽了早點睡,我們還有事兒,就不去了!”
一個我們,徹底熄滅了身邊其他楚人搖搖欲動的心思,劉季臉上終于露出幾分難堪神情。
只是尷尬一閃而過之后,他又笑容滿面的道:“既然這樣那就下次,對了,你們跟江南還有聯(lián)系嗎?能不能給我的樊噲兄弟帶個好啊!
奎木狼一想這也沒什么,隨口應(yīng)了一句:“再回江南便替你帶到!
劉季雙手一拍:“那太好了,我這就回去寫信,順便問問其他兄弟有沒有要一起寫的!”
“……”
“對了,那個糧草……真的不能多供給一點?這山上好多饑民呢……”
“滾!”
再好的耐性也被磨完了,虧了奎木狼不知道他現(xiàn)在罵的是誰,要是知道了面前這位以后的成就,那也沒什么……
沒討到一個好臉色,劉季絲毫不受影響,趕回沛人居住山洞之時,他還有心哼個曲兒,直到看見山下零零散散的伏尸,他的臉色才像風霜打過一樣青紫。
“又餓死人了……又少一些啊……”
“季哥,怎么樣?他們答應(yīng)了沒有?”
聽到熟悉的聲音和稱呼,劉季發(fā)自肺腑的笑了:“沒答應(yīng),不過沒事兒,他們不吃咱自己吃了就是,這是江東義士愛惜糧草,特意留給我們多吃一些!”
謙讓糧草?這話沒人相信,劉季的笑容再誠摯他們都不信。
分明是江東之人心有芥蒂,瞧不上我們才是吧?季哥也真是的,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還要強顏歡笑,樊噲怎能投效這么一伙人!
“季哥……”
“閉嘴!”
“季…季……季……季哥!”
劉季做了個無奈神情:“好吧你們吧,只要別讓周昌折磨我就行,還有,不許對義士口出妄言!”
他這樣,眾人信服,對江南楚人的不滿也更加積累一分,你推我讓之后,盧綰開口了:“季哥啊,山下的吳大又來找我們,我……周勃他們一個沒忍心,分出去十石糧食!”
劉季扭頭一愣:“多少?十石?”
盧綰垂著腦袋不敢抬頭:“季哥,我們幾個知道錯了,他……他抬著親兄弟的尸首來的,跪在那里不肯起身……
咱們自己的吃喝我再想辦法,大不了打獵,大不了下山去搶,大不了……咱們搶了江東人……”
盧綰話沒完,就被劉季一拳打在腮上,然后就聽一陣咆哮響徹山洞:“你特么吃驢屎吃傻了吧?有這么忘恩負義的嗎?搶?還搶江東人?你怎么不把我宰了分給大家?
以后都給我記住,這種沒義氣的話少,誰要是再犯,當心我劉季不認他這個兄弟!”
盧綰捂著臉:“季哥我錯了,我不該分糧,不該混話……”
“分糧沒錯,咱吃飽的時候不能坐視人家餓死,老子打你,一是為了剛才那句沒腦子的話,第二個,你給我聽好了,斗米恩擔米仇,誰讓你給他們那么多的?
十石啊,不是大伙辛辛苦苦運上山的嗎?就被你拿去結(jié)個仇家?那特么是救人嘛!這是害自己啊!”
盧綰仍不信:“不能吧……”
看到發(fā)有些懵的神情,劉季心中冷笑,怎么不能?這群久于鄉(xiāng)野的家伙真是看不透人心啊,自己在張耳門下見多了!
這樣也好,簡單的家伙更容易掌控,就像奎木狼再神氣,依然不懂山上人心發(fā)生了什么改變一樣……
“沒有不可能,聽我的準沒錯,你們今夜警醒著點,我去告訴江南義士一聲!
劉季剛一轉(zhuǎn)頭,也不知是誰在他身后了一句:“告訴他們干嘛?多好的機會……”
這一次,劉季既沒有繼續(xù)訓斥,也沒有停下去找奎木狼的腳步,仿佛沒聽見一般,披上布袍出了洞門,留下所有人面面相覷。
“你季哥為什么對那些人這么盡心?我不信他瞧不出人家不待見咱!
“你知道什么,那是季哥懂情義!對待外人都這樣,對自己人還能差了?”
盧綰揉著臉滿眼迷茫:“我不是自己人?”
“你…你……你……”
“哎呀我替周昌了:你見過弟弟犯錯被兄長打的,那你見過打陌生人的嗎?瞧得起你才動手呢,這要是外人,直接就忍無可忍動刀子了!”
“沒…沒……沒錯!”
“……”
……
……
江南,曲阿。
“阿嚏——!”
“第二聲了嘿,有人罵你!”
“阿嚏——!”
揉了揉鼻子,樊噲摸著身邊黑狗腦袋,呲牙道:“第三聲了,這是有人念叨俺。”
龍且一愣:“胡,一想二罵三風寒!”
“你的那個是錯的,一想二罵三念叨才對!”
“切,婆娘都沒有,誰念叨你啊!
樊噲也不生氣:“你倒是想有婆娘,人家不念叨你,大冷天的跑來找俺干嘛?不去守著栗子了?”
龍且灌了口酒,搖頭道:“不她了,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兒,樊大哥,你殺了半輩子狗,為什么這條狗不怕你,你也不許任何人打它的主意呢?”
“因為它是搜尋犬!”
“搜尋犬?有什么特殊嗎?”
樊噲搶過酒壺同樣喝了一口,末了,不忘給那黑狗也嘗嘗。
“沒啥特殊的,可是俺下不去手,也不許任何人下手!
“這是為何?”
樊噲扭了下身軀:“等你把它當兄弟了,就知道這是為啥了!
“兄弟?”
“為了馴犬,俺跟它一塊兒吃一塊兒睡,循著味兒找人也是一起,真要起來,它也算在咱楚軍服過役吧?上次找出秦人墨者就有它們的功勞!
好幾年下來,怎么可能一點感情沒有?所以啊,殺狗可以,搜尋犬不行!
龍且還是有點理解不能,用略帶嘲笑的口吻道:“那你現(xiàn)在能做狗屠嗎?”
“咋不行?俺的意思是區(qū)別對待,替咱勞役了半輩子的那種狗,再吃人家的肉那是作孽咧!”
“這……”
“什么這這這、那那那的,老曹頭剝了一輩子皮打了一輩子獵,你見他殺過耕牛沒有?這種事兒,你這樣的毛孩子根不懂!”
“汪!”黑狗同樣附和。
龍且徹底迷茫了:“怎么誰都我不懂……”
樊噲見狀嘿嘿笑道:“咋了胖子,是不是那個婆娘又給你吃臉子了?
要是真不懂,走,咱去找?guī)讉歌姬給你開開竅,反正俺現(xiàn)在也有錢了,又閑得慌!
龍且避若蛇蝎:“樊胖子你饒了我吧,來就沒幾分希望,再鬧這樣一出,怕是以后話都不可能了……”
“真沒良心,剛才還叫大哥呢,話頭一轉(zhuǎn)叫上胖子了,沒聽你接下來啥真是對,你在這喝酒吧,俺走了!”
“別啊樊大哥,你知道我想干嘛?”
“廢話,俺這除了狗還有啥?套一句虞子的話,你想借條機靈的去泡妞唄!”
“嘿嘿,嘿嘿……”
“胖臉一笑咋這么丑呢,快牽上滾蛋,別在這氣我!
“嘿嘿,嘿嘿……”
……
……
這副場景,如果落入虞周眼里,肯定要夸胖子一句學機靈了嘛,但是現(xiàn)在范增看到了,他只會搖著頭,嘆息一句豎子不足與謀。
整整四個多月了,楚軍一動不動,盡管也知道這是季節(jié)原因不適作戰(zhàn),可是看到眾將戰(zhàn)心漸消的情形,還是讓他不勝唏噓。
不得了,一開口跑了一個,躲進五湖再不出來,反而靠著外父撐腰遞話斡旋;罵不得了,一張嘴人家不理,板著臉色答應(yīng)了別人不能那樣干,問他答應(yīng)了什么,又守口如瓶;動不得了,那個混子留下的精銳牢牢看住弩車,生生攪黃了一樁買賣不,更是差點將人射殺當場……那個領(lǐng)頭的叫什么來者,哦對了,墨家的雷烈,自己動不得……
整支大軍,除了張良仍然畢恭畢敬,項籍每日問候不少之外,范增感覺自己來用不上勁兒。
我也是為了他們好啊,為什么就沒人理解呢?
受了虞周啟發(fā),老頭也養(yǎng)了一些探查消息的人,比起前者,他的人更少、組織起來更晚,但是人老成精的閱歷不是白給,多活那么多年結(jié)交的人也更多。
精益求精之后,那些土生土長的各地人士總是各有千秋……
“范翁,秦人已經(jīng)開始聚兵了,據(jù)傳,此次領(lǐng)軍的乃是秦將蒙恬,開春之后,將攜十萬之眾覆滅我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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