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大禹封了舜帝的兒子商均在虞城這里,號“有虞”,自此,虞國和虞姓便傳揚開來,歷經千年源源不絕。rg
虞周其實挺喜歡這樣隨著大軍四處走走的,因為不打仗的時候,他總能從當地人的講述中對于腳下的土地更多幾分了解,讓人心馳神往。
這就是文明古國的寶貴財富,是多少金錢也無法衡量的,就比如這座毫不起眼、名不見經傳的虞城,有誰知道倉頡就是在這里造字并且葬身于此,又有誰知道酒神杜康也是在這里釀酒的呢?
坐在微涼的夜空下,聽著耳畔劈啪作響的篝火,想象一下這片土地曾經的輝煌,渾身的血液都要從骨子里發出呻吟了,這種來自心底的共鳴豈非美哉?
而且除了高漲的心理滿足感,這樣帶有幾分原始氣息的野炊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放眼望去一覽無余,商討軍機也更加方便,仿佛天地間沒什么不能的了。
“如果章邯確實是為了圍點打援,那么秦軍拿下濟陽與外黃的目的絕不是阻路這樣簡單了,依張某看,他們很可能在此布下埋伏,以逸待勞!
“不用這樣大費周章吧?秦軍有二十萬人,我們只有區區五萬,折騰這么多還分散兵力,難道章邯是傻的嗎?!”
張良笑了,繼而回道:“章邯當然不傻,可是他麾下的刑徒就不一定了,上將軍不妨想一想,若讓英布所部令行禁止,此事會有多難?!”
項籍瞄了一眼英布駐扎的營帳,很厚道的沒有一句話,只是臉上糾結的表情已經明了一切。
虞周不這樣看,立刻回道:“同是刑徒,我覺得章邯所部與黥布麾下大不相同。
章邯的手下人是從驪山直接拉出來的,他們就習慣了被鞭策,執行軍令應該不成問題,不像黥布營中那樣,那些人逃出牢籠野了許久,行事自然肆無忌憚!
“這么是沒錯,可是別忘了黥布和他的手下原也是驪山刑徒,刑徒也是人,人都有七情六欲,子期師兄怎知章邯麾下沒有離心離德之人呢?!”
虞周皺眉:“章邯麾下絕對有想要脫離大秦之人,但是我不相信這些家伙會在此時發難,須知秦王子嬰繼位之后已將徭役大幅減少,總會挽回一些人的心!
“沒錯,趁著這些人搖擺不定的時候,這就要看我軍接下來能否建功了,如果一戰得勝,對大秦失去信心之人自然會借機脫離,如果我軍首戰失利,那么這些人再動妄念也是難了……”
張良了半天,虞周也聽了半天,聽完之后,他覺得張良猜測的成分太大,有點太依賴巧合了。
在虞周看來,用兵之道可以把壞的可能當成必然發生的去防范,但是絕不能將好的巧合包含在內,因為一旦事情的發展不如預期,的落差總會讓人付出代價。
沙場上的代價,從來都是以人命來結算的,虞周付不起,也不想付。
“所以子房師兄認為,章邯之所以遲遲未進軍,就是因為發現了麾下有些失去掌控,這才休整至今?!”
“正是!
項籍想不明白了:“子期,子房,你們爭論了半天,這跟濟陽、外黃失守有什么關系?”
張良自信道:“布置陷阱當然需要餌料了,這些人,或許就是章邯送上門的抹了蜜糖的毒藥,濟陽、外黃與大梁分別成犄角之勢,若是選其一攻之,上將軍會選哪個?”
“當然是選濟陽了,大梁城堅路遠,外黃再怎么也是縣治,濟陽城就不一樣了,墻低人少最容易攻下,而且占據此城之后可以馳援臨濟,不正是我軍此行的目的嗎?”
“沒錯,所以章邯也是這么想的!”
虞周念頭一動,心里忽然有了一絲明悟,把古今相互對照一下是一種穿梭帶來的后遺癥,他想了半天之后,終于知道濟陽是哪兒了——蘭考!
起蘭考,當然不能不想起鹽堿地,此時的黃河并未改道,所以這種自然災害應該不像后來那樣嚴重,可是身處這個時代,虞周對于始皇帝的行蹤總是格外關注的。
濟陽城屬于戶牖邑,嬴政東巡的時候曾經到過此地,據當時昏霧四塞使得天子車不能行,始皇厭之,故稱之為“東昏”,又筑秦臺以鎮邪氣。
也就是如果傳言無誤的話,此地能讓始皇帝的大軍寸步難行,困住楚軍更是不在話下!
還真是個絕佳的困龍之所啊!
只要舍得一部分兵力,憑借此地盡數覆滅楚軍,絕不是空想!
不僅是楚軍,隨之而來的齊軍、沛軍、番軍部顛覆于此的話,放眼天下還真沒有能夠繼往開來者存在,燕趙?等他們從蒙恬爪下活下來再吧!
虞周不是無所不知的神,通過這事兒他又發現了自己的一個缺點,那就是很多地方并未親自涉足,地形、水文非常容易兩眼一抹黑,僅聽別人復述是不成的,僅僅對照著地圖和沙盤也不行,還是雙腳丈量出來的土地才更熟悉,以后有機會,一定要踏遍大好河山……
“原來如此,子房師兄大智,我自愧不如!”
張良搖了搖破禿羽扇:“子期師兄高看我了,在下的家鄉城父離此不遠,略知一二也是正常……”
這倆人你來我往相互恭維半天,可把項籍給聽蒙了,他的腦筋一時跟不上,惱到極處一把搶過張良的扇子、虞周的烤雞,惡狠狠的啃了一口,一邊給自己扇風一邊哼道:“你們倆最好給我解釋明白點,就算是不清楚,那就直接給我個明白話,咱們打哪兒?哪兒能打,哪兒不能打?”
張良跟虞周相視一笑,你一言我一語,掰開了揉碎了開始給項籍解釋,興頭所致,虞周甚至開始猜測這么陰損的主意是誰出的,如果是章邯自己想的,那么接下來的戰事絕不是單純的兵力對抗了,因為人家壓根就沒敢看輕楚軍!
“秦人果然心思歹毒!如果不是有你們解惑,項某險些中了算計!
那咱們接下來怎么辦?是不是從外黃進軍就行了?”
“不!濟陽也要派軍!”
“什么?子房不是濟陽是個陷阱嗎?”
虞周點頭:“沒錯啊,但是如果我們只攻一路,章邯就會知道計謀被識破了,他只要稍事調整,我軍勢必又在外黃面臨腹背受敵的困境,不可取,不可取……”
“那……”
“我們什么都沒想到,你也什么都不知道,明日召齊人馬準備分兵,是死是活看其他人怎么選了……”
項籍眼睛瞪的滾圓:“你是……”
“我什么都沒!”
……
……
“上將軍!我等義軍總共只有五萬兵馬,如今你又要分兵,一路只有兩三萬人如何抵擋章邯大軍?我想不通!”
過了一個晚上,顯然項籍已經想通了,出于僅存的歉意,他道:“既然是這樣,那你們三路人馬干脆一起行動,我只率領部自走一路,如何?”
“項將軍,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咱們為什么要分兵啊?合兵一處不好嗎……”
田儋聲音,特別是看到英布之后,他忽然想起了這一路上處置的眾多打架斗毆事件,忽然覺得……似乎合兵也不怎么樣?!
“因為濟陽與外黃同時丟了,這兩座城池相互照應、互成犄角,如果不分出一軍稍加牽制,腹背受敵只會讓我們疲于奔命!
也不知道田儋怎么想的,聽完立刻回道:“那可以讓英布將軍率部牽制外黃,我們去打濟陽,怎么樣?!”
英布瞪了他一眼,回道:“為何不是我去牽制濟陽,爾等趁機攻占外黃?!”
田儋回瞪一眼,道:“你懂什么?外黃城堅一時難以攻克,兵法有如賽馬,下駟對陣敵人的上駟,方能速速取勝……”
虞周聽的直想捂臉,這家伙已經走火入魔了,這話一出,豈不是擺明了罵英布最不中用嗎?英布不得翻臉?!
果然,聽完之后,黥面漢子那張黑不溜秋的臉先是變成了大紅,然后變成醬紫,最黑如墨汁一樣漆黑一片,他喉嚨里更是含著“咯啰咯啰”的聲音如同野獸將要捕食,威脅性十足。
“姓田的,你誰是下駟?!敢不敢把你那些酒囊飯袋拉出去比劃一下?只要他們能活下來一半兒,我就隨了你的姓!”
田儋拍案:“這有何不敢?!我要輸了,就將姓氏倒過來寫!”
“好!咱們這就練練!”
“吵什么!”
項籍一把拍在案上,這勁頭可不是田儋剛才那一下能比的,隨著“咔嚓”一聲,手掌厚的案幾頓時斷成兩截,酒水灑了一地。
“未戰先亂,莫不是欺我戰戟不利?那么喜歡打架,干脆跟項某戰個痛快!”
“……”
沒人話了,英布聲嘀咕:“怎么也不該將我分出去……”
其實他很想,真正按照實力排個高低的話,從低到高依次應該是沛人、齊人、番人、楚軍,但是想到這幾天跟沛公相處的不錯,英布最終沒有把劉邦給賣了。
然后就聽到劉邦話了:“上將軍,分兵之策的前因后果我們明白了,但是應該怎么分兵……還請上將軍答疑解惑!
項籍看向張良,張良代為道:“不知沛公有沒有什么建議?出來一起商討,爭取折中一個大家都能滿意的策略,你看如何?”
劉邦自嘲一笑:“不怕告訴大家,要是讓我來做決定的話,沛軍最弱該用以牽制……
但是劉某心知自己的斤兩,對于阻攔秦人援軍我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反而壞了上將軍的大計,所以……
如果讓我率軍牽制秦人的話,劉邦這里厚著臉皮求助諸位,能否借些兵馬一用,過后保證完璧歸趙!”
項籍面無表情:“知道了,齊王有什么想法?”
“……”
“怎么?不便訴嗎?”
田儋梗著脖子回道:“我已經過了!”
英布怒回:“那我也有個想法,就是讓齊軍去牽制外黃秦軍,我等速速攻占濟陽再回軍,不定這匹下駟還沒死透!”
“你……!”
眼看著他們倆又要吵起來,項籍對于盟軍這事兒已經徹底灰心了,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人總是沒有身邊的楚人好相處,哪怕是仗著長輩身份胡亂指手畫腳的項襄,哪怕是剛剛認識沒有多久的項佗項聲,也比他們順眼百倍……
想到這里,項籍接下來的語氣冰冷萬分,甚至帶著一絲警告,至此,他心中愧疚再無。
“都不愿單獨領軍去牽制秦人,你們是怕被章邯一口吞了嗎?既然如此,那還起兵抗什么秦,做什么大事?!
我常昔日陳涉吳廣麾下皆是烏合之眾,想不到項某今日也領了這么一群人,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
“上將軍,你……!”
重瞳一掃,與他對視的家伙急忙轉移開視線,到了這時候,是個人就能看出項籍已經非常不耐煩,誰都不愿成為怒火的承受者。
“好,沒人愿意去,那么我去。
項某自領楚軍攻打外黃,你們的三萬人馬攻打濟陽,再有異議,那就先決生死再戰秦人!”
人數的優勢占到了,城池強弱的優勢也占到了,再加上項籍那番帶著血味兒的話語,這下眾人總該沒話了吧?!
虞周注意到,劉邦在與身后一人耳語幾句之后,竟然又話了:“上將軍,你要這么劉某可就過意不去了。
這樣吧,我欲將麾下多部交給紀信統領,與齊王、英將軍他們一起攻打濟陽,至于在下,我想與上將軍一起闖一次險地,如何?”
劉邦臉色很鎮定,他不止撐得住項籍的直視,甚至對田儋、英布看傻子一樣的目光視而不見。
這時候,劉邦麾下的夏侯嬰、周勃等人一臉焦急,不明白他們的季哥為什么做這個決定。
項籍看了片刻,問道:“沛公仔細想好了?項某這一陣必是苦戰,丟了性命也是尋常事,你當真要與我同行?”
“確實如此,請上將軍成!”
“好!那你明日隨我一起出發吧!”
劉邦笑了,是那種慢慢綻放開的最自然的笑,仿佛他真的大義在胸無可畏懼,仿佛他此刻達成了終生夙愿死而無憾。
對于虞周來,劉邦笑得燦爛,他的提防之心就重,因而同樣笑著道:“沛公大義令人欽佩,未曾請問這位是……”
“在下陳平,乃是沛公的參乘都尉!
“……”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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