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不是兵器,哪怕再冷血的人也會有一時膽怯想要后退的時候,而能夠統御他們舍生忘死向前沖的手段,被許多人稱之為統兵之法。rg
兵法沒有那么簡單,但不可否認這也是兵法的一部分。
督戰只是其中一種早已成為習慣而不被人引以為重的細枝末節,此舉存在的意義就在于提醒那些一時怯懦忘記軍法的膽者,后退,也只會死人的!
如果你覺得從對面的敵人手中活下來簡直不可能,那么不妨想一想回頭能不能活下來。
如果敵人的強大已經到了讓人開始思考倒戈一擊有沒有成功的可能這種地步,那么不妨再想一想家眷被充作奴隸會有什么后果。
如果一時間難以將敵人的血化為己方的勇氣,那么做將軍的絕不會在意先用自己人的血澆滅所有怯戰者的蠢念頭。
幸運的是趙賁還算是個溫柔的將軍,一輪箭雨只是警告并未實際射殺,即使這樣,秦軍依然回到了原來的軌道,陣型如此,命運也是如此……
再次成陣的秦軍顯得更加堅決,楚軍的床子弩一直沒有停止咆哮,分割、重聚、聚合、再分割……這個不斷重復的過程貫穿了整個秦軍沖鋒的道路,無人轉身!
床子弩掛弦兒不算快,失去威懾力這個很重要的作用之后,此物功效大打折扣,似乎秦軍也知道了盡快短兵相接就能擺脫這種利器威脅,他們佝僂著腰,腳步卻更快幾分。
轉絞盤、搭箭、木槌擊下……這個過程中,望山一直在降低,也正明秦軍來近,等虞周將這些敵人臉上的表情一覽無余之時,楚軍的鼓點又變了,這一次,包含的軍令是止射。
最后一支一槍三劍箭剛剛呼嘯而過,就看到一個人迫不及待的隨后跟了出去,此人一身黑衣手持楚戟,胯下戰馬毛色灰棕絲毫不起眼,卻帶著它的主人一躍丈余率先殺進敵陣,剎那間揚起一片血光。
人比軍令還快了半步,這種事整個楚軍也只有景寥干的出來了,就在他剛剛殺進敵群的時候,號令選鋒營進軍的鼓聲也已響徹陣前。
“每次都是這樣!景寥難道從不在意軍功嗎?哪一陣下來都是功過相抵,要不是這樣,他早就可以爵封五大夫了!”
項籍所的五大夫可不是秦軍那一種,而是沿用楚制的七大夫、五大夫、執帛、執圭、列侯這一套,景寥每陣身先士卒殺人無數,按理早該升官加爵了,可他倒好,每次獲功前后總要違犯軍律禁令,落得個加減相宜的下場。
再加上這家伙面對升官板著死人臉,面對降職還是翻著死魚眼,任誰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怎么想的,慢慢的來往者來少。
性子古怪一些,但是景寥沖鋒陷陣絕對是一把好手,古有選鋒、后有踏白,的就是只有這種敢死決然之士才能擔當的重任。
正如《六韜》所云:凡用兵之要,必有武車、驍騎、馳陣、選鋒。
選鋒營,既是敢死營,又是先鋒營,非虎狼之士不可為!
景寥不是虎,但他是從不懼死的孤狼,一旦發威,身前三尺只有血光!
有這樣以一位上官,選鋒營甚至不需要任何指揮,只循著一條血路往前突進,將敵人的陣型與身體狠狠撕裂、踏碎,這就是選鋒存在的意!
秦軍有如模子一樣的軍法可以快速把農人、罪徒、奴隸塑造成為士兵,卻沒辦法降低這些人的損耗,因為人命就是迅速成軍的代價,不分你我。
在與周文和陳勝的大軍交戰時,他們還有機會在廝殺中掌握能,遇到了楚軍之后,景寥帶給這些人的將是無盡的黑暗與絕望,想活下去的,死的快。
兩軍先鋒接上頭以后,堅持射戰的云陣再度相持,幫助自家取得先機之后,司徒羿忽然換了一張巨弓,弦如拇指、弓比人高,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
這么顯眼的弓,司徒羿剛剛換上的時候就被秦人的弓將看在眼中,他來挺緊張的,結果又想到一個不算特別壯碩的家伙開滿弓居然不像很吃力的樣子,均以為此弓兩石差不多了……
“著!”
“嗖——”
箭矢飛出來的時候,方才那名秦將就知道自己預估錯了,因為箭不會假話。
善射之人對于各種弓和箭非常熟悉,比如弓有王弓、弧弓、夾弓、庚弓、唐弓、大弓一,箭有枉矢、殺矢、矰矢、恒矢、絜矢、鍭矢、茀矢、庳矢。
這就是時下最常的六弓四弩八矢之法。
但是對面楚將所用之弓看上去怪異的很,光弓弦就好幾根,勉強能算個大弓,這箭呢?更不認識了……
偏偏就是這種誰也不認識的箭矢,帶著凄厲的呼嘯聲一路襲來的時候,懂射之人聽了都面色大變。
是聽聲辯位有點玄,但是正如后世的老兵聽槍聲就知道這是什么槍、聽炮彈呼嘯就能預算落點一樣,秦軍也有聽箭聲就知弓力強弱的高手,一兩重的箭跟一斤重的箭相比,飛起來的動靜絕對不一樣……
“咚——!”
“咔嚓……”
秦人趕緊看了看自家主將,只見趙賁依然站在車上絲毫無損,頓時一顆心放下來。
隨著一面面盾牌將陣圍的水泄不通,趙賁心中的惱火無以復加。
一千個心,一萬個慎重,沒想到楚軍的底蘊還是遠遠超出了諸位將軍的預料,這才剛剛接戰己方就受到重弩、強弓交相照應,到底誰是賊軍誰是官軍?
無法配備大量秦弩的刑徒,也能算官軍?
什么時候開四石弓的猛將、狼入羊群一樣砍殺的猛士、更勝秦弩數倍的巨弩也成了賊軍的標配了?
趙賁剛剛想到這里,耳邊忽然聽聞一片驚呼,回過神來,他只見自軍前營悠然飄落一面旗子,旗為將心、將為軍,這一下,伴著楚營的歡呼聲,秦人臉色更黑……
“來人,去將那面戰旗呈上來!”
……
斗大的秦字應張揚如神駿,此時此刻卻像一條死蛇一樣癱軟在地,與旗子一起呈來的還有司徒羿所用巨箭,趙賁拎在手中掂量一下,再看看旗桿斷處那半截木頭,臉色來沉。
為軍心計,他將半截斷桿匆匆藏在身后,又看了看那面旗子,趙賁忽然覺得此舉有些可笑,心中半是苦澀半是沮喪。
“四石的弓將,養由基再世也就莫過于此,你道此人可貫七札否?!”
“七層戰甲……我覺得行……”
“是啊……”
“將軍,此時我軍正在征戰,實不宜自艾自憐以壯敵威,末將這就取弓來,與他決一高下!”
“算了吧,你的事我也知道,咱們不要輸陣又輸人了!”
“可是……!”
趙賁放下戰旗,兩只手微一用力,便將那支巨箭折成兩斷:“一時失勢怕什么,我等麾下多的是用命之士,準讓楚人疲于應對!”
……
景寥已經殺成血葫蘆了,這家伙出陣歷來如此,剛開始的時候還能看出他的來面目,隨后胯下戰馬揮汗淋漓變成了血色,這一人一馬就算徹底放開手腳了。
前蹄一揚將一人胸口踏成凹陷,后蹶子一尥頓時有幾個秦軍吐著血飛走,都知道有些馬脾氣不好會咬人,這事兒放在習慣沙場的戰馬身上,咬著耳朵往下撕才是正常……
馬兇悍,人更不是好惹的。
楚戟這種兵器有長有短,但是不管哪一種,像極了鐮刀的構造最適合收割之用,至于收割什么?正如身懷利刃殺心易起那樣,楚人拿著楚戟的時候,不自覺的就會把視線轉移到敵人的脖頸上……
一勾一劃兩個動作,所以楚戟其實有些不好用,但是景寥顯然是用此兵器的佼佼者,隨著他左突右殺,戟首的紅纓一縷一縷的耷拉在戟桿上,再也不復飄逸。
劍有劍穗,是為了在實戰中將劍綁住手腕以防脫手,槍有槍纓,是防止為了一刺一抽的時候敵人鮮血噴涌,染到槍桿上容易打滑。
戟天生有個枝,構造不同很少擔心這個,再加上戰戟不像槍矛那樣慣于刺殺而是用之以勾啄,所以佩纓者少之又少。
景寥的楚戟就專門配上了,可見這家伙發起狠來能到什么程度,數遍整個楚軍,每戰過后去洗長纓的只有他和項籍。
景寥出戰還有一個顯著特點,那就是別人都是等著敵人送上門來,他殺人,不消片刻便會身前三尺再無人殺,需得邊殺邊追……
時間長了,戰局經常因此改變,因為邊殺邊追,最終多會演變成追殺……
現在剛剛開戰不久,戰局已經顯得有些詭異了,秦楚兩軍的陣偏軍都不動,任憑弓手互射、前營血拼,這種一動一靜如同兩個世界,不斷煎熬著所有人的內心。
拼殺者看到袍澤怎么也不肯動,也是一種煎熬,不動者看到袍澤數次瀕死,這也是一種煎熬,最最考驗的還是雙方主將耐心,因為每一分每一刻都有部下失去性命,這時候,有良心反而吃虧……
對射的時候,劉邦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床子弩出現的時候,盧綰從季哥臉上見到了他成親那天都沒有的垂涎之色;景寥與司徒羿的非凡表現更是讓其胃口大開,恨不得把這兩人通通納入囊中。
剛剛答應了陳平要克制自己,這才沒一會兒,劉邦就有些忍不住了,出于不想讓陳平失望,所以劉邦并未對著幾樣眼饞不已的猛士、利器大放厥詞,而是扭頭看著這位自己剛剛任命不久的護軍都尉,期待著他能給自己拿個主意。
看一眼,陳平回之以微笑。
再看一眼,陳平回之以訕笑。
又看一眼,陳平回之以苦笑……
“沛公,陳某只是個庸俗之人并非無所不知的神明,我怎料到楚軍戰力如此彪悍?單那巨弩,數列精兵輔之以堅盾猶不能擋,實乃借天之威……”
“那都尉有沒有辦法可以將其收入囊中?”
“這……”
“哎呀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看到這東西,我比見到個娘們還熱血沖頭啊!你要是能幫著我拿下此物,魏豹送來的那些美人隨著你挑!”
“哈哈哈……”
“季哥,我也幫你想主意,你也送給我個娘們吧……”
“古有千金買馬骨之,沛公此舉異曲同工,異曲同工啊……”
沛人們笑笑鬧鬧成了一團,陳平心中那是真的有苦難言。
身在魏軍的時候,他就聽楚人對于戰器之道尤為精研。
強弓勁弩皆出自韓,能把韓弩壓一頭的是誰?是秦弩,秦人之所以后來居上,除了攻滅擊剎以后幾經借鑒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他們羅天下手藝最精良的匠人,再加上這些匠人背后有一位不惜一切代價盯著將作少府的始皇帝,經數年之功,這才有了冠絕天下的秦弩到處橫掃。
尋常人,誰敢再將秦弩壓一頭?!
楚軍忽然做到了,輕弩與秦弩一樣,重弩、巨弩更勝一籌……
只要聯想秦弩出現的前因后果,陳平就能知道楚人在這背后投入了多少心血,更有甚者,他們每日東躲西藏依然能夠作出這種利器,只明楚人經歷的時日更長、更加艱苦,安能等閑視之?!
誰敢能從始皇帝眼皮子底下偷出制弩手藝來?
同理,誰敢能從項籍嘴里掏出勁弩?尤其是那東西還掌握在一個對沛公隱有敵意的虞子期手中?
謀士,謀士,謀的就是不可能之事。
陳平聽著周圍的笑鬧聲,捻著胡須開始思考。
劉邦見狀,連忙制止同伴的吵鬧聲,給陳平一個安靜的環境好好思考。
“季哥,你還真信這家伙的話啊?讓我,此事我們不如去找樊噲!”
“對啊,不是還有樊噲嗎!這位陳……哦,是陳都尉怕是撈錢有一手,想主意不行吧!”
劉邦呵斥:“胡言亂語,盧綰你今天是不是馬尿喝多了!”
盧綰梗著脖子道:“我哪有酒喝?這哪里是胡言亂語!
季哥你是不知道,這個叫陳平的家伙來了以后沒干正事兒,光是訛詐我的手下就有好幾次!”
劉邦看了了陳平,又看了看盧綰,狐疑道:“咱們豐沛沒有什么大規矩,但是誣告可是要反坐的,盧綰你還敢?”
“有何不敢!我這就讓灌夫前來對質!”
盧綰篤定,劉邦有疑心,陳平身處其中只得打斷思路,淡然回道:“在下投奔沛公以后身無長物,若想做事總需要些錢財嘛!
我拿在手里是用于正道,總比被那莽夫博戲飲酒要好!”
劉邦吃驚了,他怎么也沒想到這是真事兒,而且當事人如此坦然,這種臉皮,除了自己……呃,不對,陳平這種臉皮真的是……
“這居然是真的?!盧綰,你那個什么灌夫違我軍令賭博了?!陳都尉你也確實訛詐了?!”
“那不叫訛,叫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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