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沛公起事只為推翻暴秦,諸位,殺秦人的機會近在眼前,莫要錯失!!”
紀信拼殺半刻之后就已經不抱著突圍的希望了,他現在鼓勵自家士氣都是直言殺秦。rg
熱血沖了頭腦,這比什么靈丹妙藥都管用,又累又乏的家伙忽然渾身充滿力量,滿身傷口的漢子似乎忘記了疼痛,專注于多劈出一劍、刺出一矛的時候,再也沒人留意身邊又有多少同伴倒下,自己又添了多少傷口……
足以嚇跑狼的怪叫聲此起彼伏,沛人以此顯示自己的存在并且威嚇秦人,這是人類從野獸進化而來的能,哪怕勢單力薄不足為敵,也要讓對方不敢輕易招惹。
又不知過了多久,這場兵力懸殊的爭斗始終沒有結束的跡象,一時插不進腳沒有參戰的秦人仔細一數,就會發現廝殺之地再度南移了六百步,留在沛人身后的,是一條長長的血路……
肩頭上的箭傷早已麻木,紀信感覺雙臂來沉重,一次次強行提起力氣往下堅持,他也不知道前路到底如何去闖,只是誓死不降的念頭深入每一個沛人心中。
“材官營果然還是出陣早了……”
戰事遲遲不能結束,蘇駔感概萬分,眼前逆賊的堅持有些出乎他的預料,兩支寡眾差異十分巨大的軍隊短兵相接,以逸待勞的秦軍居然無法迅速拿下對方,甚至自身傷亡跟對方差不多,這從某種意義上來也是一種失敗。
因此,他略帶不滿的繼續下令:“大纛前移,將軍親自擊鼓,眾軍三刻鐘內拿下逆賊功升一等,我倒要看看這些人有多硬!”
話間,蘇駔親自駕馭戰車緩緩前進,巨大的高牙大纛同樣隨之而動。
再然后,他將長劍插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令人取來漏刻計時,挽起袖子就把戰鼓敲的如同夔龍怒吼一般震天響,秦軍頓時氣勢暴漲。
紀信看著不遠處的秦軍主將,心中更加酸澀難當,這種距離,如果沛軍根骨未傷的話還可以試試斬將奪旗,而現在,不過又是一番空想罷了,有心無力。
拿定主意之后,紀信強迫自己忽略了異常顯眼的秦將與秦軍陣,頭也不回的一路向南,為麾下開辟一條有可能存在的生路。
但是事實很快就讓他失望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沛軍終于取得一點苦中作樂般的優勢,他們居高臨下占據了一道長長的緩坡,面對秦軍時,這道坡可以略微增加一些心理優勢,可是背過身來,入耳的水流聲如此讓人絕望……
“將軍!咱們沒路了……”
濟水……
對于行軍打仗的人來,沒有熟知水文的老船家、沒有提前布置好的策應、沒有充足的準備遇到大江巨河絕對是死路一條,很不幸的是,濟水就在這樣的死路之列。
這是一條后來消亡了的神奇河流,而在這個時候,人們通常以“瀆”來形容它,瀆者,的就是可以自行入海的河流,廣為人知的四瀆便是(長)江、(黃)河、淮、濟。
這四瀆并列,既明了它們的地位,又遙相對應天上的井宿星官,天子祭奠天下名山大川之時,的就是五岳與四瀆。
相比其他三條巨川,濟水還有著自己獨有的特色,首先,這條起源于王屋山的巨大河流并不是奔流不息直接入海的,它的河道真所謂百折不撓神秘莫測。
三隱三現道盡其中曲折,流著流著就變成地下河的巨川僅此一條!與黃河糾纏不清卻還能保持清澈色又是令人驚嘆,俗話百川異源皆歸于海,可是這條巨河出淤泥而不染,天底下又是獨一份!
論寬闊,濟水可與江河并列,論洶涌,連黃河也不能將其奈何,論名聲,前前后后眾多“濟”字打頭的城邑足以明它的地位。
這樣一條河流,對紀信來不是死路是什么?!
誰敢一點準備不做就去游長江?誰敢筋疲力盡的時候下淮河?中條山八百壯士跳了黃河有幾個活下來的?
更何況這年頭巨川之內兇獸眾多,頂盔摜甲的勇士到了水里,怎么跟鱷魚之類的水中霸王爭鋒?!
苛政猛,猛于虎,秦人兇,甚于鼉!
紀信總算知道秦軍臉上那種不急不緩的神情到底是為什么了,可這時候也晚了,他在五馬分尸與跳河喂魚之間做了一個衡量,舉劍吼道:“秦人殘暴,我等誓死不降,今日廝殺者皆為兄弟。
紀某若當幸存,必定奉養亡者雙親,如果我們軍覆沒,沛公必會厚待整個豐沛,死戰、死戰,同去、同去!”
“死戰!”
“同去!”
紀信的心很熱,如同翻騰的熱血那樣熱,受了他的影響,仍舊存活的沛軍沒人一句軟話,輕傷的隨便一裹,攙住重傷者艱難成陣,重傷者更是自覺,他們挪動身軀擋在最前,率先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見到此情此景,蘇駔什么話也沒什么表情也沒做,只用更加急促的鼓聲代表了他的心聲。
秦軍似乎得到了新的暗示一般,厚厚的雙弧盾頓時一層摞一層,探出頭的戟矛更是如林如莽,殺氣騰騰。
隨著這些人整裝上陣,之前與沛軍廝殺的秦軍逐漸退了下去,是車輪戰趁人之危也好,人數優勢在那里擺著,戰場上還會講仁義?!
歷經廝殺,沛軍的兵刃早就換了一個遍,現在手中握著的家伙又已變得卷刃、鈍澀許多,眼看著精神更加飽滿的強敵再度襲來,他們縱使再有心也是無力。
一柄鈍刀砍在堅盾上,非但沒有破開對方陣型反倒震麻了自己的手;又一支長矛向著秦軍捅去,秦軍有攻有防的接應下來,緊接著的反擊卻不是疲累至極的沛軍可以抵擋的……
傷亡差距瞬間拉開,絕望的沛人,甚至開始將手中兵器扔向對方陣中,期待著能在臨死之前多拉一個墊背的……
隨著秦軍步步逼近,他們的意圖也更加明顯,一桿又一桿的三戈戟從盾陣縫隙中遞出來,一個又一個的沛人被勾住拖走,一捅、一轉、再一收,秦軍標準冷漠的如同機器,卻最終苦了他們的敵人。
紀信兩度上前想要破陣,都落得無功而返,在成型的軍陣面前,他也沒有什么好辦法,甚至第二次沖陣,如果不是身邊的親兵推了一把,他也被秦人勾住腿腳拖走了……
看著身邊的同伴從活人變成尸首是一種感覺,看著他們之前活蹦亂跳、現在人頭掛在盾牌上又是另一種感覺。
之前是意志的較量,死里求生者略勝一籌,如今秦人又以攻心的手段反制沛軍,不知不覺之間,沛人再去闖陣的時候手上總會慢一拍……
紀信死死盯著蘇駔所在的方向,似乎要將此人牢牢記在心中做鬼也不放過一般,片刻之后,他又看了看身邊寥寥無幾的赤衣軍士,一聲絕望的嘶吼仰頭沖向天際。
“寧為自家鬼,不做秦人奴!紀某身受沛公所托有負于公,今日所志未遂,奈何死乎!”
言罷,他將豁口無數的長劍狠狠拋向秦陣之中,轉過身緊跑幾步,深吸一口氣眼睛一閉,把意識最終埋沒在冰冷的水中,隨耳畔的“咕嚕咕嚕”響動,紀信放棄了整個身體的掌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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