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恩，這是老人的大名。

    然而，除了這姓名以外，他的一切都像是藏身在一個龐大的謎團當中，不僅僅是來歷，他的實力如何恐怕除了他自己也無人可知。

    吳明跟在老人的身后時間并不算長，不過區區三百年。

    但就在這三百年當中，吳明的實力每往上增長了一截以后，他都能夠深刻的感受得到自己離著孫恩的距離再一次被拉遠，仿佛永遠也追趕不上孫恩的背影。

    “我原本都已經想要放棄掉青出于藍這種不切實際的妄想，然而就在某一天，師傅，他忽然秘密的召見了我!”

    吳明重重的咬著嘴唇，顫顫巍巍的說道。

    他的一雙眼睛當中透露出極為復雜的神色，臉上也出現了緬懷的神情。

    魏得樂心里一緊，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他可以想象的到，吳明接下來的話語，才是真真正正至關重要的核心。

    “就在那一天，師傅忽然問了我一個非常莫名其妙的問題，當時的我根本沒有辦法理解他到底說的是什么意思，可是隨著這些年時間的流逝，我也差不多明悟了過來……”

    “那是什么問題？”

    魏得樂不免有些好奇。任何一個人體內都有著好心的種子，他自然也不例外!

    吳明的身子再次發顫，他牙齒不停的抖動，好半響，他才咧開嘴，露出一抹苦笑。

    “當時，他說，‘愿不愿意替我管理九州二十年？’我那時候并沒有多想，可是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可是，你的師傅不是說已經死去了嗎？為此，你們這些師兄弟才反目成仇，互相殘殺了起來!”

    吳明臉上閃過一縷不屑的笑容，他面色苦澀，搖頭不止。

    “你倘若真的這么想那就完完全全錯了!唉，可憐了我的那些師兄弟們，一個個都自以為聰明，到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了什么離開人世間的!”

    “你這樣說，給人一種感覺，那就是你的師傅，他好像沒有死。難道他也是詐死不成？”

    魏得樂思索了一下，緩緩的說道。雖然這個答案聽起來有些離奇，但到底還是合乎情理的。

    吳明又搖了搖頭，臉上的苦澀和驚懼之情簡直掩飾不住。

    “不!我的師傅孫恩他……他確實是死了，他的死是我們這些弟子悉數見到的，之后更是將其火化。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確確實實是死了，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見了！”

    “但是，你話里話外的意思卻正好相反，我不管怎么聽，就好似孫恩還活在世界上一樣!”

    魏得樂冷冷的笑了起來，因由著吳明那遮遮掩掩賣關子的說法，他的語氣甚是不善。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師傅他究竟是生是死，我完全搞不明白。”

    “那么，你——”

    吳明驀然一嘆，整個人也好似想要把自己心中所有的憂慮都隨著這一嘆息排出似得。

    “請你繼續聽下去啊！等到我說完了，你再好好的想一想，我說的到底是不是有所虛假!”

    吳明果真繼續說了下去，他說的是孫恩之后對于他的處置。

    在點頭希冀之后，孫恩頓時便將吳明調遣到了瀛國本土之上。

    要知道，孫恩雖然本事高強，立下青龍會，挾持天子，統領天下大事。他主要的勢力還是在于中原九州，至于西域瀛土不過都是當做莽荒不毛之地，一般甚少派遣坐下弟子前往。

    而孫恩卻好似對于吳明的回答甚為不滿，不僅僅把他貶謫到瀛土，更是下了嚴令，不允許他在三年之內返回。

    而恰好，就是在第三年里，吳明期限未滿之時，孫恩修煉望氣術走火入魔，死于非命。

    當時，眾多弟子各個回返，想要吞下孫恩這么多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切，甚至不惜同門相殺。

    一時間，孫恩所收下的徒子徒孫，幾乎死絕，余下的幾個也都是日薄西山，氣息奄奄。

    就在這個檔口，吳明卻從瀛地返回，憑借著自己的完好無損的修為一舉取締了孫恩的位置。

    “哼哼~現在想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師傅一早安排好了的，否則在師門當中比我武功高的不知道凡幾，比我聰慧的更是多如牛毛，我又如何能夠在這一場腥風血雨當中成為最后的贏家？”

    魏得樂默然無言，聽到這里，他要是還不知道孫恩有意讓吳明取締他的存在，那他可就真的是白活了。

    [只是，這背后的真相真的就是如同吳明說的這樣嗎？有沒有可能還有更深層次的理解？]

    魏得樂心中暗暗的想道，他亦對著孫恩的所作所為興致勃勃，期待著他這樣做的緣由。

    不待他往深里想，吳明又張開嘴，緩緩的說道。

    “而且，還有另外的一件事情，這卻是我在整理師傅遺物的時候猛的發現的一條線索。”

    孫恩平時統御天下，往來書信頻繁，一般而言，為了保密，他都會定期將那些書信燒毀，防止外泄。

    “但是，我卻發現了一份未標有署名的書信，它就藏在師傅的床榻下面。里頭的字跡娟細小巧，一看就知道是女人揮筆。那書信的內容，卻很古怪，只有‘一切都以依計行事’這沒頭沒尾的一行。”

    “這又怎么樣？你難帶還能猜出來什么不成？”

    魏得樂譏笑起來，冷冷的說道。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從這封書信當中看出來些許的端倪。寫這份信的人筆跡我很熟稔，就是我的三師姐。”

    魏得樂聞言，哂笑道：“這個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就憑著她，你又看出來了什么？”

    “當然有奇妙之地，你難道沒有聽葉孤城說過嗎？他的母親，葉青城的妻子，她可就是我們的三師姐啊！”

    “什么？”

    魏得樂失聲大叫，他心亂如麻。

    現今，他已然聽出來吳明話中的真意，據葉孤城所說，他的父親施下了陰謀詭計，才令得孫恩坐下弟子芳心暗許。

    可是，現在，在孫恩的床榻之下，卻驀然多出來一道依令行事的書信。

    不管這么想，能夠給人的第一印象大概就是葉青城所圖謀的一切都全然被孫恩了如指掌!

    [那么，很難說，孫恩就能夠這樣輕易的死去!是了，換取皇帝的大事，又怎么可能這樣簡單？這內里當真是疑惑重重……]

    “而且，除去了我剛剛所推斷出來的這一點，還有另外一件事情也值得我注意。”

    吳明緊緊的繃著臉龐，寒聲說道：“像這樣的信件，師傅他是決計會在看到之后便銷毀，沒有道理輪到我見到。所以，這應該還是特意留下來給我看的!告誡著我，他還沒有死!”

    吳明的聲音越說到后邊感覺越陰寒，到了最后簡直就和著極地的天氣有的一比。

    魏得樂直愣愣的打了個寒噤，他也渾身發涼，到了這個時候，他委實不能輕易的說出孫恩到底是死是活的狂言出來。

    而，恰好就在這時，吳明宛如還嫌不夠，繼續的往火上澆油。

    “真的讓我感到孫恩沒有死的還是葉孤城幫助著那個孽障登上帝位的時候。哼！當時，想來你也清楚，連青龍會的大龍頭白玉京都親手出手了。別人不知道，但是我卻記得很清楚，白玉京的一身武藝基本上都是由著孫恩所傳，為其心腹。他內心當中對于孫恩的感激之情，便是肝腦涂地，他還猶嫌不夠呢！”

    “是嗎？”

    魏得樂眼睛瞇成一條細縫，他感到自己原本摻和進去的事情全都沒有以前所想的那么簡單了。

    “我原本還以為那孩子是師傅的后人，所以白玉京才如此的對待。但是，后來，我忽然發現到了一件關系重大的事情。如此，我的思路方才豁然開朗。”

    吳明那蒼老的臉龐上，一對睿智的眸子璀璨生光，仿佛是真的發現了驚天動地的大秘密。

    “你知道嗎？我暗中查訪，偶然從著服侍著先帝的御醫那里得知，先帝他……是沒有生育能力的!而那個時候，他暗中的求到了師傅這里來，經由著師傅傳下的秘術，才生出來今日的孽種。而在那之后不久，先帝和師傅的關系就鬧的很僵，兩人決裂。先帝則更是扛起了反對師傅的旗幟，最終被殺!”

    魏得樂思前想后，忽然忍不住說道：“這重點應該就是在那秘術上頭了吧！我感到這里面干系不菲!”

    吳明輕輕頷首，凝神說道：“不錯，這秘術絕對是解開所有秘密鑰匙中的一把，可惜我到現在也沒有查探清楚。不過，在這期間，我又發現了一件震撼我心靈的大事。”

    吳明的聲音再一次顫抖起來，他的神色很不自然，整個人都處在驚懼之中，即使是在下一秒被嚇死，也沒有人覺得這有什么不對勁。

    “你知道嗎？師傅在很早以前收過一個弟子，名為王三郎，還非常興奮的把泣血古琴交給了他，并且專門為其創造一門獨特的內功心法。然后，在他死后，一百年以后，他又將這內功心法傳授給了一名砍柴的樵夫王三郎。”

    吳明說到這里，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瞳孔也在不經意間張大。他緊緊的捏住拳頭，掌心都被掐成了青紫色。

    稍微停頓了一下，他才繼續說道：“我在以往也只是認為這事情極為偶然，但是有一天，我受到師傅的派遣，到魔門辦事。見到了魔祖的掛相，沒有想到他居然和著我的那個死去多時的師兄王三郎長得是一模一樣。”

    “啊——”

    魏得樂心跳加速，整個人如遭雷擊，他終于明白了吳明想說什么，也終于明白了吳明在恐怖著什么。

    孫恩，這個男人簡直可怕的不是人，他就像是圍棋上最高段的大師，在別人還在為一子一地的得失而苦思冥想絞盡腦汁，他早就布置好了全局，并且讓著對手悉數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去走。

    “你去看了那皇帝的臉嗎？”

    魏得樂輕輕的問道，他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感興趣。

    吳明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我果然沒有猜錯，那狗皇帝的臉和師傅的臉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頭刻出來的，也難怪白玉京會不遺余力的支持他!”

    “但是，他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么呢？殺死了自己幾乎全部的徒弟，為的難道就是登上皇位？”

    魏得樂很是不解，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想明白孫恩內心當中在想著什么。

    “我大概能夠明白!”

    吳明視線朝地下一瞥，意味深長的說道：“你別忘記了他老人家一直都想修煉望氣術，只是不管他借助了多少天子龍氣也都沒有辦法成功，所以，應該是想要通過化身成為天子再去修行這至高無上的法術!”

    聽到吳明這個解釋，魏得樂心中一顫，他對于孫恩的印象頓時就來了個翻天覆地的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不管如何，能夠始終堅持自己的道路并且一直走下去，像這樣的男人，魏得樂不得不佩服。

    但是，隨即，他心頭一動，靈光乍現，猛的想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他立時就問了出來。

    “可是，你師傅做了皇帝和你又沒有什么關系，你也不至于非得要死啊！”

    吳明的臉色異常微妙，他突兀的笑將起來。

    “好一個沒有關系!你當真因為他能夠放過我？不行的，哪怕現在的我已經一無所有，他也不會輕易的放過我的。就像是白玉京和玉羅剎，他們兩個，師傅，他也不打算讓他們活下來!”

    吳明的笑聲甚是凄涼，在這風景如畫的小島上聽起來極為滲人。

    “也許你現在還不相信，但是等著吧！不會有多久的，青龍會就要和西方魔教起沖突，這兩個勢力非得大戰一場不可!嘿嘿，望氣術，望氣術，不能把天下牢牢的控制住，又怎么可能修煉的成這至高無上的法術!”

    魏得樂聞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朝著吳明望過去。

    現今，這個半禿的老人眼中儼然升起一股戰意，他已然下定了決心，要和魏得樂大戰一場，要么成功破碎虛空，要么成仁殞身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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