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洋腳下失衡,狼狽地從龍機兵的陰影下滾了出去。爆彈組在鋼鐵巨獸的體內炸開的一刻,灼浪如同一只大手狠狠地推了雙刀手一把,獵人撲騰了幾下才穩(wěn)住身體,當下心有余悸地回頭瞥了一眼戰(zhàn)果。
“該說是幸不辱命吧”年輕獵人劇烈地喘息著,咧著嘴自言自語道。
和戰(zhàn)爭兵器的接觸雖然只有短短幾秒鐘,但聶小洋卻覺得像在地獄中熬過了一個輪回般漫長。即便是巨龍護甲的薄弱處,尋常的手持獵具也絕非可以輕松攻破。雙刀手仗著軍方的戰(zhàn)技加身,數(shù)秒間連續(xù)打出了十幾記重斬,不自覺間甚至超越了自身往日的極限,這才勉強博得了一線戰(zhàn)機。
回過神時獵人的手臂仍軟軟地垂在身側,握刀的雙手顫抖不已,早就脫力麻痹。短刀的刃口翻卷起來,更是連刀鞘都插不回去了。如此代價,換來的是戰(zhàn)爭兵器腳踝處一個巨大的空腔,纜線和機括大片地裸露在外,作為填充物的血肉已經熔化成了一灘灘爛泥。瀝黑色的油脂從創(chuàng)面處不斷沁出來,巨獸還能勉強站穩(wěn),但一時半刻之內顯然是動彈不得了。
“說什么太古兵器,依我看也不過如此……”聶小洋滿意地點點頭。阻攔工作完成,年輕人不再停留,拖著兩條綿軟的臂膀往約定的撤離點退去。
扭頭的瞬間,雙刀手面前的天幕便被整個染成了湛藍色。
古龍幼崽巨大的身體如流星般劃過天際,胸前的光芒宛若夜燈。判斷出天災的落點正是同伴們的位置,聶小洋的笑意當下凝固在了臉上。
“嘁……大熊那家伙,還說包在他身上?”古龍種鬧出了如此動靜,另一支隊伍的阻截一定是出了什么問題,雙刀手這樣想道。奈何自己和其他人分開太遠,他緊忙跑出幾步,卻仍然鞭長莫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巨獸一個縱身,而后輕巧地墜落在山坡某處。
落地的雛龍顯然是撲中了什么,墜地聲響起的瞬間,“飛人”那特有的連綴不斷的爆炸聲便戛然而止,團長的凄叫聲卻穿透大片濺起的晶塵傳入耳際。聶小洋看不清具體戰(zhàn)況,只見傷痕累累的龍軀借著慣性,做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身,卷起的風壓讓他不自覺地別過了臉。待到氣浪散盡,獵人放眼眺去,捕獵得手的古龍種正邁開大步返身朝山上攀來,目的地赫然是自己,或者說自己背后、峰頂上那直入山腹的巨大天坑。
“小洋!”一道尖利的警告聲將險些怔住的聶小洋喝醒。貓貓四足攢動,迎著雙刀手一邊疾奔,一邊大聲呼喊道:“封塵他們都在上面!”
“上面?”獵人拉下望鏡匆匆窺向幼龍。巨龍的胸口處,幾簇泛著橙紅色光芒的鱗片分明向外鼓起。外翻的鱗甲如襁褓一般,將雪林村的三個年輕人包裹其中。聶小洋瞇起眼睛,依稀見到封塵的腦袋露在外面,隨著天災的動作搖搖晃晃,顯然是昏死過去了,他暗罵一聲:“那幾個家伙……是怎么跑到那種地方去的?”
“攔住它!快攔住它!”女艾露聲嘶力竭地叫著。
“說得倒是輕松。”聶小洋嘟囔道。趕來馳援的同伴們還在更遠處,面前的貓貓受種族血脈所限,滿臉盡是驚惶失措的模樣,還能停留在戰(zhàn)場上已是竭盡全力了。須臾之間擋住一頭身長三十余米的巨型野獸,就算并非天災,也絕不是常力所及。更何況聶小洋方才經歷了一戰(zhàn),眼下氣力本就不濟,心急之下,更是覺得陣陣虛弱感涌上頭來。他強壓倦意左右觀望,周遭除了一條平整的緩坡,就是滿地細碎的水晶,全無可以借力之處。自己身上僅剩的大威力獵具貢獻給了身后的龍機兵,就算還有第二組爆彈,以雙刀手當下的體力也再難發(fā)揮它的作用了。
獵人的心思急速流轉,但遠比不上天災逼近的速度。巨龍的腳步益近,聶小洋只得暫且避開正面,讓過對方橫沖直撞時卷起的沙石。一人一龍交錯而過,雙刀手仰起頭,低吼一聲,聽天由命般接連將兩柄短刀飛甩出去:“給我中啊……”
短刀一柄沖向幼龍的眼睛,天災的眼瞼還沒有發(fā)育完全,但要害處被本能牢牢地庇護著,刀刃還未及身就被氣流吹偏了軌跡另一柄刀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鉆進了怪物胸口亮著的幾片龍鱗中。刀鋒打著旋撞在封塵的頭盔上,龍語者的腦袋晃了晃,并不見半點醒轉的跡象,聶小洋遙遙地看著,提起的最后一口氣也隨之泄了下去。
“見鬼……”雙刀手奮力地呼喚了幾回封塵的名字,聲音卻湮沒在一陣急促的機括聲中。雪上加霜的是,獵人的背后,龍機兵的小腿上,用來填充軀干的血肉仿佛有了生命,自發(fā)地增殖起來。戰(zhàn)爭兵器傷口四下的筋肉蠕動著,將斷裂的管線封合回肉里,數(shù)個呼吸間已是行動如初。
許是感知到了古龍幼崽的接近,鋼鐵巨獸急切地動了起來,它雙翼一振,銜著天災的尾巴緊追了上去。鐵龍臂上的龍擊槍堪堪冷卻完成,槍尖帶起一道烏光直奔最古者的背脊。最古者卻恍若未覺,琥珀色的眼眸里只剩下了返回自己巢穴的入口。槍尖及身之前,雛龍已搶先一步跳了下去,尾梢堪堪隱沒進坑口之中。
龍機兵蓄勢至半,小半個身子探進洞口,威力冠絕的一槍終究還是沒能刺下去。古龍歸巢的瞬間,洞口附近的水晶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喚,悄無聲息地碎裂開。戰(zhàn)爭兵器腳下驀地失去支撐,無力地仰倒下去。
毫無先兆地,密密麻麻的裂紋在半透明的山坡各處浮現(xiàn)出來。偌大的山體向下一沉,仿佛壘起的積木被抽走了最關鍵的一塊,在獵人們眼前轟然崩塌。
…………
直到數(shù)分鐘前,戰(zhàn)場的南坡還是風平浪靜。莫林不敢以龍語察探戰(zhàn)況,只得和柏邶二人側著耳朵,靠山峰另一端不時傳來的動靜推測進展。山上每每安靜下幾秒,白衣獵人就會緊張起來,屏著呼吸,伸長脖子朝頭頂望去,直到新的戰(zhàn)斗聲響起為止。如此反復了數(shù)回,身畔的執(zhí)事長終于忍不住輕笑道:“放輕松,戰(zhàn)斗沒那么快結束的。”
“天就要黑了,我擔心……”
“到現(xiàn)在為止,零號的表現(xiàn)比我們預料的要優(yōu)秀得多。只要不用上那樣武器,剩下的燃料就充足得很。”莫林安言道。吐息的爆炸聲接連響起,兩人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執(zhí)事長提高音量:“你聽!眼下零號正是戰(zhàn)意高昂的時候,現(xiàn)在的你我,最該擔心的就只有怎么回收素材了!”
柏邶點點頭,才算安心了些,龍人的聽覺卻忽地捕捉到一陣細不可察的金鐵聲。叛逃獵人心中警鈴大作,正欲出聲警示,但覺頜后一涼,竟是被一柄白刃當先抵住了要害。
山頂連綴的爆炸聲徐徐散盡,嘩啦啦的鐵鏈碰撞聲才清晰起來。莫林發(fā)覺之前,黑暗中拋飛出的重錘就已經在其身周盤旋了幾圈,錘柄勾連著鐵鏈在執(zhí)事長身上驀地收緊,須臾間便將他的雙臂緊緊捆在體側。
“你們兩個,這種時候最該擔心的居然不是自己嗎?”安菲尼斯幽幽地附在柏邶的耳畔,略顯惡趣味地說道。
老艾露整個身體親昵地攀附在白衣獵人的背后,雙腳怪異地扣住了對方的關節(jié),回旋鏢的刃口順著獵裝的縫隙探至皮肉。柏邶的右手離背后的刀柄只剩下數(shù)寸的距離,但在傳說獵人的威脅下再不能寸進,只得緩緩放了下去。白衣獵人難能扭頭,只好轉動雙眼,余光里依稀見到被鏈錘捆住上身、同樣狼狽的莫林。
“獵人榮耀在上,我還以為會更困難一些的……”鐵鏈的另一端,羅平陽從黑暗中踱步出來,行走間還不忘收緊手上的鏈條,讓小指粗的鐵鏈死死咬合在執(zhí)事長的獵裝上。六星獵人在莫林的數(shù)米外站定,不無惋惜地輕嘆一聲,“阿林,坐了這么多年的辦公室,你的警惕性原來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了。”
不久前安菲尼斯追蹤到兩個叛逃者的血味,莫林和柏邶赫然都是有傷之身,二人的行蹤卻并沒有過多遮掩,老艾露便提前做好了遇伏的準備。黑星雙子本以為接觸之后,等待著自己二人的會是一場苦戰(zhàn),是以出手時均沒有保留半分實力,卻沒想到以遠處的爆炸聲做為掩飾,一個照面便將叛逃者雙雙擒獲。
“我當然知道你們的能耐。”莫林全然沒有被俘者的自覺,他面色不變地朝山頂努了努嘴,“我們躲在這里,防備的是那家伙,又不是你們。”
“倒是被你小瞧了”老艾露空出一只手,忙不迭地抽出鉤索反剪住柏邶的雙腕。白衣獵人腕上還纏著放血時的繃帶,也一并被繩索粗暴地勒住,痛得他一陣齜牙咧嘴:“好了,寒暄就到此為止,該是聊正事的時候了。所有能關停那該死的獵具的手段,統(tǒng)統(tǒng)都交出來。”
“你們兩個,就只能做到這種程度嗎?”執(zhí)事長在羅平陽的推搡下順從地背過身去,身體伏在水晶沙地上,還不忘哂笑道。
一束粗大的藍光從山頂升起,古龍幼崽的吐息聲勢浩大,被擊碎的山石簌簌地滾落下來,依稀泛著炙熱的紅芒。不消探查,羅大師便能猜到,山體另一端的狀況比這邊要糟糕得多,或許已經化成了一片火海。擔心小獵團的年輕人,他三兩下解開莫林的重劍扔到遠處,煩躁地喝道:“安菲的耐心可比我差得多,不想場面變得更難看的話,就照他的話做。”
“只有一個問題,”柏邶梗起脖子,吐掉鉆進嘴里的晶沙,語氣變得古怪起來,“我們沒有你說的那種東西……關停龍機兵的手段什么的,在研制的時候我們就沒考慮過。”
“拖延時間的話還是換個場合再說吧”遠處巨龍鏖戰(zhàn)的聲音接連不斷,地面的震感一次強似一次,老艾露許是動了真火,肉掌上又施了三分力,鏢刃的尖端沒入柏邶的皮膚,血珠順著刀鋒滾落下去。
“你還能怎么樣?殺了我們不成?”聽著昔日同伴的厲喝聲,感受到頸間的痛楚,柏邶反倒變得愈發(fā)有恃無恐起來,“小安菲,想必你也見過了零號戰(zhàn)斗時的樣子,不會還覺得它是什么齒輪機括鉚成的尋常獵具吧?在那邊和最古者對抗的不是鋼鐵造物,而是一個生命,一個能自主戰(zhàn)斗的意志。”
白衣獵人舔了舔嘴唇,接著說道:“別那么瞪著我……我當然知道,就連太古科技也沒辦法憑空制造出一個靈魂,眼下存在那臺獵具里的,是峯山龍意志的殘留。現(xiàn)在的零號,直到將對手格殺,或者機體徹底損壞之前,它都不會停下來的。”
“我沒有心情陪你們玩這種游戲……”老艾露兇聲道。他朝同伴使了個眼色,兩個六星獵人默契地探手向叛逃者的腰間,在腰囊中翻找起來。
“算了吧,阿陽。”莫林被按倒在地上,不舒服地扭了一下腰身,“你比誰都熟悉我們說謊時的樣子,應該明白你們只是在浪費時間而已。”
羅平陽手中的動作一頓,沉聲回應道:“你和阿邶?抱歉,我已經不清楚你們兩個說過的話里,還有哪句是真的了。”
嘴上這么說著,老獵人在執(zhí)事長的腰囊中卻是一無所獲。大概是補給獵船就在不遠處的緣故,莫林連常規(guī)的藥劑道具都攜帶無幾,半數(shù)衣囊更是空空如也。羅平陽拔出剝皮小刀,逐一挑破衣囊,試圖找到隱藏的口袋,不多時就將莫林的腰帶劃得破破爛爛的了。
“嘿,阿陽,你知道獵人工會的規(guī)矩,發(fā)現(xiàn)新物種的家伙享有給它命名的權力。”柏邶也不加抵抗,任由安菲尼斯在自己身上施為,“最古者孵化的時候只有你在場,怎么樣,有沒有想好它叫什么?就算那家伙馬上要死了,至少也要在委托報告上落個拉風的名字吧?”
“閉嘴。”六星獵人咬著牙,摘下莫林的頭盔晃了晃,又拎起對方的小腿,將鞋底的硬革生生剌開兩道豁口。直到執(zhí)事長身上再無可以藏物之處,羅平陽才不甘心地收回小刀。他望向安菲尼斯,卻在獸人的眼中看到了同樣一無所獲的結果:“現(xiàn)在怎么辦?”
“一定還有辦法的。”老艾露徐徐吐出一口氣,思索半晌道,“飛空艇……是了,機關不在他們手里,說不定還在獵船上信號彈。”
見安菲尼斯從柏邶腰間抽走了幾顆死神之眸的特制信號彈,莫林的瞳孔驀地縮了一下,語氣變得凝重起來:“喂,小安菲,你也聽到麥格村長的話了,只要還有最古者的天賦在,把我們的船叫到這里來,不光是船里的人,就連你我都要交待在這雪山上……安菲!”
“不用擔心,在那之前,我和阿陽就能把你們的玩具關掉了。”獸人掂了掂信號彈,舉手朝天便欲拉響。
老艾露的行動不似威脅,而是真的如此打算。柏邶見狀也收回了玩笑的表情,奮力地掙扎著,連聲嘶叫道:“安菲尼斯!你這家伙看不到最古者戰(zhàn)斗的樣子嗎?你告訴我,等到它真正成長起來,大陸上還有誰有資格做它的對手?我和阿林在想辦法拯救這片大陸,你又在干什么?”
“你不是什么英雄……”安菲尼斯低頭索向白衣獵人的眼睛,怒聲道,“想要拯救世界的話,去和洛克拉克還有萊恩也魯?shù)臑幕陚冋f吧!”
獸人抬起腳,肉掌解恨似地重重踏在柏邶的背上。柏邶痛呼一聲,尾音卻硬生生地卡回了喉嚨里,在他的眼前,山體似乎承受不住兩人的重量一般,微微搖晃起來。二人腳下的水晶如初冬江面的浮冰,“叭”地一聲脆裂塌陷,裂紋隨即蔓延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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