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的壽宴情形比韓宇想象中還要無聊。
一大群中老年人正襟危坐地跪坐在飯桌后，整體的氣氛肅穆而莊重，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像是在吃飯，反而像是在進行某種莊嚴的儀式。
在主人家的坐席上，以李載為首，坐在一側的韓伶花和韓琴瑟都換上了韓服，倒也不是那種史劇中的王族正裝，僅僅是一套傳統樣式的韓服而已。
至于韓宇，由于情況比較特殊，所以韓伶花也沒強求他穿上韓服，只是如此一來，和李家人坐在一起的他就變得分外顯眼了。
韓宇能感覺到，雖然李載說話時在座的那一大幫人看似正襟危坐，實際上一個個都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他，眼神大多恭敬而復雜。
今天能到場入席的人無疑都得到了李載充分的信任，在座的所有人自然知道這名看著陌生的年輕人是誰。
只可惜……
“哥，你真的不打算接外公的位子嗎？”
在宴中，趁著李載和眾位賓客喝酒聊天的空隙，韓琴瑟偷偷抓著裙擺溜到了韓宇的座位旁邊，這丫頭手里還端著一碗類似于茶水的飲品，很殷勤地擺到了韓宇的面前。
“這是什么？”
韓宇看了一眼妹妹端過來的茶，沒回答她的問題。
韓琴瑟暗自一撇嘴，答道：“這是水正果，也叫柿餅茶，哥你應該沒喝過吧？”
她明白韓宇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那個問題，很顯然她這位親哥哥至今還是對家里抱有一定成見，或者說韓宇的志向的確不在于此，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地生活才是他想要的。
“如果哥你不接這個擔子，那就只能我來了。”
聽到耳邊那句可憐巴巴的低語，韓宇在喝著水正果的同時也不由好笑地轉頭瞧了韓琴瑟一眼，“你自己也不愿意坐那個位子就讓我來？”
“你是哥哥啊！”沒想到，韓琴瑟還相當理直氣壯，“哥哥不應該主動幫妹妹承擔責任嗎？”
“為什么不能在那群人里面挑一個合適的人選？反正和諧猶如一個大家族的話也是你們說的，既然都是一家人，干嘛要分出主從？”
韓琴瑟氣憤地用筷子夾了韓宇碗里的一塊牛肉塞進嘴里。
這個道理她根本沒法跟韓宇講，這家伙從小到大就不是在李家長大，從未受過所謂的王族教育，自然不明白李載所坐的那個位子有多么重要。
這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挑選一個人坐上去的事情。
“對了，剛剛大家都向外公祝過壽了，哥你怎么不上去？”
放下這個話題，韓琴瑟偷了幾筷子韓宇桌上的飯菜后又想起一件事來，事實上這件事才是她這會兒跑過來的目的。
所有人都向李載說完了祝詞，唯獨韓宇還穩穩地坐在座位上，即便李載本人沒說什么，韓伶花他們看在眼里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擔憂。
他們一方面擔心韓宇會在壽宴上和李載鬧出不快，一方面又擔心韓宇始終對李載心存芥蒂，這對祖孫遲遲不能和解。
這才派了韓琴瑟過來試探韓宇的口風。
聽到韓琴瑟的問話，韓宇轉頭看看她，像是已經看穿了這丫頭的心思，輕描淡寫地說道：“別瞎琢磨了。我和老爺子只是我和他之間的矛盾，你還有外婆都沒辦法插手這件事。另外，我不喜歡他，但不代表著連句祝壽的話都不愿意說，現在人太多了，等宴席結束后我自然會單獨找他的。”
韓宇的話讓韓琴瑟的心情既開心又憂慮。
因為她能感受到韓宇正在慢慢接納這個家，只是還有一個巨大的阻礙橫亙在中間，除非韓宇能和李載達成和解，否則她一年到頭恐怕也見不了幾回自己的這位親哥哥。
這時候，一道厚重的鐘聲響了起來。
韓宇和韓琴瑟轉頭看去，就見坐在主位上的李載用鐘錘敲了敲他桌上擺放的那架小吊鐘，正在用餐的所有人都像是接收到了什么訊號一樣，立即放下筷子，鄭重地抬頭看了過來。
“諸位，今天在這里，我還有一件事要宣布。”
嗯？
沒由來地，韓宇皺皺眉頭，因為在那一瞬間，他好像看到李載偏頭朝自己看來了一眼。
“我，將在明年卸下這個擔子。”
頓時，滿堂嘩然！
在一群遵守古禮的老人七嘴八舌地吵成一團的同時，韓琴瑟轉頭看向了身旁臉色不大好看的韓宇。
……
“您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很明顯嗎？我累了，要從那個位子上下來。要不你上去，要不我就讓琴瑟上去。”
一間安靜的茶室里，韓宇和李載正相對而坐，祖孫之間的氣氛比往常還要僵硬。
“是嗎？”聽到李載的回答，韓宇在閉眼深吸一口氣的同時，言辭也變得犀利起來，“可我怎么感覺您這是故意逼我？”
李載端起茶杯，那雙蒼老的眼睛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就說道：“我要是逼你，有用嗎？”
這其實是一個誰都預測不到結果的事情，哪怕韓宇自己都說不好。
說到底，李家終究也是他的一個家，要是韓伶花和韓琴瑟一起出面哀求，到時候韓宇也不知道自己會作何選擇。
只不過，他能肯定的一點是，他很不喜歡李載用這樣的方式來逼迫自己。
“你應該也知道我今年多大歲數了吧？”
忽然，李載開口說了一句有些沒頭沒尾的話。
韓宇皺眉看去，卻見外公放下茶杯，一臉嚴肅地注視著他，這一幕令他微微愣住。
“別人要是到了我這個歲數，早就可以退休去享受生活了。但我不行，這就是我們家的人需要承擔的責任。”
話說著，李載就親自拎起茶壺，給韓宇倒了杯茶，推到他的面前。
“小宇，我們之間的事只是我們之間的事。你恨我也好，不恨我也好，但你要明白，有些責任是天生的。”
‘偶媽說過，沒有什么責任是天生的。’
一瞬間，韓宇聽著那道熟悉的稚嫩聲音，一下子轉頭看去。
就見到小男孩難得擺出一副認真的表情，坐在茶桌的旁邊，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李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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