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茫茫天河從永暗中來、向大地瀉去,直洗入每個觀星人的心坎間。
只在遙遠天畔,還有一絲絲赤紅夕陽的余留,眨眼間又消失在模糊的風沙中。
沙漠、無限的重復的黃、單調得緊,唯有明朗時候的夜能讓這個長久駐守在基地里的人安心。
當乘著夜風的星光親吻人時,冰冷的單調也變得莊嚴美麗且不可思議起來,人的心便隨著這非凡的夜晚一同遼闊。
懷揣著對自然回歸主義理念的信仰加入nr的最初,他曾是多么亢奮啊!不停地與那些意氣相投的同志們指點江山、激昂文字。原本抑郁于心的孤獨的思想與興趣找到得以宣泄的對象,于是他便錯誤地認為那是種知己與羈絆,并卑微地愿意為這份知己而死
卑微,是的,期待使人卑微。
這個在哪里都是底層的人最是能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可是隨著越深的接觸與了解,才知道他們從來沒有任何共同話語,一切美好的、壯麗的、偉大的、不可思議的、浪漫的憧憬全不過是他自作多情的幻想罷了!
他的姓名很快開始被他的代號取締,他的存在、他的現實開始剝落,露出的真實告訴他、他不過是這巨大恐怖組織的微不足道的齒輪之一,沒有任何特別的、也絕非一個英雄般的覺悟的任務。
他已經開始意識到他背井離鄉、拋妻棄子所加入的正是他最憎恨的恐怖組織,可這時,他早就親手犯下無數的罪行,并且成為這利益共同體的一份子。
為何你們在說現代社會異化人并使人變成器物?你們也不過是其中之一啊!
可即便如此,他仍有期待。
他抱著槍械,在涼風中拉緊大衣,認真地監視這帶地區的異動。
“你聽說了嗎?哈薩克斯坦邊境的起義與針對n誠英市的懲戒都失敗了!”他的同伴隨便提起個話題說道。
無聊的夜晚,需要做些事情來打發。
他苦澀地笑笑,答:
“當然知道,不過這事情在組織里禁止議論,還是別提了吧。”
不僅知道,起義的首腦與懲戒活動中的一位s駕駛者都是他最初在nr認識的朋友,也是他最初信以為知己的對象。他甚至還知道前者滿嘴理想未來卻對那些分毫不信,后者對之篤信以致瘋狂,被當作最合適的士兵。
可那又如何呢?
“也對,我看啊,這些人”
眼中卻倒映出渾然不同的光景。
只在瞬間,所有的監控屏幕皆作雪花屏,不再能傳遞任何切實的信息。
兩人猛地看向窗外,天墜的火焰落入基地里,報警之聲大作。
“傳不出去、傳不出去,任何形式、任何手段都傳不出來。電磁干擾,不行,處理不了。”儼然的絕望之下,其同伴癱坐在椅子上,默想一個終局,看著他跑去駕駛暴徒式。
天外銀漢縱橫,南樓北斗相當。
秋聲吟嘯之間,星河若天瀑。
月下、高達。
一如天上人。
“不知名的、不、是rsr的機動戰士!”
這就是審判嗎?!
鋼鐵的戰士自在地掠過地上的凡塵,只追索著與戰士的一戰。
因流彈燃起的烈焰與煙霧將地上的黑暗燒紅燒透、妖艷的火光沖上天空,灼熱滿天星。
“這并非是個審判。”
能天使中,剎那自言自語,然后下定一個決心,陳述一個事實:
“乃是一場戰爭。”
這人與人分裂的世界啊,究竟何時才將歸束為一?
只見高舉力量的天使自在地舒展其翼,筆直地沖落凡塵里,叫此世間起刀兵。
靜默的高達里,與喧囂的外界,鋼鐵將世界分成兩個,只用來保護一顆心靈。
n劍開,跨步于大地之上,能天使猛地向左斬擊,穿過屋頂的火焰,切斷超振動刃,將暴徒式擊破在原地。
出劍之時,一如迅雷而至,光閃的瞬間,精神與意志都被擊潰,驚人心魄。
罷劍之時,穿越煙火與鋼鐵的劍仍如江海之上波光,清澈純粹、亦不以功名。
沒有任何感情作祟的余地,在n粒子的高達面前,現有人類的一切機動戰士都是那么不堪一擊。
美麗的從未見過的機動戰士,以黑白的調講述一個無限嚴肅的結束。
“這就是對誠英市懲戒活動中的機動戰士嗎?”
nr的一個駕駛員忍不住在頻道中呼喊:
“為何你不懂得真正的正義而非要與我們作對呢?倘若是你們戰勝了庫爾吉斯,并建立起人民的新政權,你們不正該明白這世間的丑惡,而發現我們正是彼此的同伴嗎?為何要在我們的起事中妨礙我們?又是為何不懂啊,不懂這人間的罪孽啊!”
戰栗、恐懼、無法戰勝,有人在公頻里難以置信地呼喊:
“真正的罪孽正在于”
可他來不及述說,也傳達不到,便在飛起的n短劍中邁向一個終結。被刺中的機動戰士地上明星似的爆炸,飛散的煙霧于漫漫長夜中散盡。
“這真的是戰斗嗎?”
有人在組織逃亡中畏懼地窺視并瘋狂地呼喊:
“你們快上,快阻止他們啊!他們要追上來了,會傷到我的!快為了理想悍不畏死、死也要把他們阻止啊!快去、去、去啊!你們!”
著火的殘垣之外,滾滾黃沙全部暴露在機動戰士的視野之中,正是清楚這一點,才明白必須要阻截他們。
或茫然隨從、或屈服于現實、或追求于理想的戰士在為這些貴人們的出逃爭取時間。
“在nr之中,亦存在各種各樣理念的分歧。”
剎那和在遠處介入戰場的阿雷路亞交流道。
高達間的通訊方式可以繞過n粒子的干擾。
“我明白。”
畏懼高達力量的一位機動戰士駕駛員罕見地選擇逃離,其駕駛的暴徒式轉變為飛行模式向遠處的星空沖去,并徹底處在能天使的目光之中。
于是劍作槍使,片刻的光束穿過長久的永夜,沒有任何幸運與偶然的干預,轟然的爆炸與煙、火向地上墜落。
連敵人的注目也得不到的人兒乘著彈出裝置離開折損的暴徒式,眼見著腹部巨大的傷口開裂,其鮮紅要將生命吞噬。
錯誤的一生、錯誤的理想、錯誤的愛、錯誤的逃離以及一個正確的結束。
死亡乃是一切生命最正確的結束方式,沒有之一。
他突然有些無奈又好笑地想道,目送那美麗的從未見過的機動戰士的離去。
它的駕駛員會是如何的呢?
追隨正確的理想抑或是與他一樣誤入歧途。正路與歧途,真是一個看不懂的詞。
在生命的最后,過往的時光中無數的壯志與罪惡如泡沫般的在心頭涌現,亦如泡沫般不停地消逝。
只是這分裂相爭的人間的一切都早已與他無關。
他努力地想要咽下沖上喉頭的淤血,可最后怎么也忍不住,只在嘶啞與破碎中發出他這無用的一生最后的嘆息。
“真是”
寂寞吶。
直到結局,他仍然是孤獨的。
地上血液落于火焰返照鋼鐵的側顏,天上清瘦的下弦月正渡過燦爛銀漢。
“我并不覺得這是無用的、也絕非是沒有價值的、更不是錯誤的,但也因此,存在著無數需要思考與琢磨的空間。”
仿佛感應到什么似的孩子不知在說給誰聽。
“剎那?”始終保持通訊的阿雷路亞疑惑地問。
“既然坐上機動戰士站在我們的面前,那么一定是抱有著非戰斗不可的理念吧?”他繼續說,“無論出于什么樣的原因,或者偉大、或者矮這是作為駕駛員的我們所必須要尊重的戰意。”
面對既成的定局,身處火焰之中,向往夜空的戰士將目光投向永遠的月。
古時之月、今時之月,何茫然。
飛散的粒子光華,將哀傷的靈魂一個個記錄。
“這種事情早就知道了。”
阿雷路亞答。
他想要做一個微笑的表情來應對,卻被沉重的氣氛感染。
異的雙瞳穿過紅塵世間,借由裝置輕松把握所有逃離的人流走向。
空戰形態的墮天使以極速掠過,擋在他們的面前,并以瞬間的刺擊打穿了護衛用機動戰士。飛躍的鋼鐵碎片劃穿不少人的防彈衣薄弱處。
rsr埋伏在附近的地面部隊也持槍械規律到來,把數個逃亡隊伍圍住。
其中領頭人認識到這儼然的絕境,反而灑脫得緊,以大廣播在電子與現實雙重的世界講話道:
“為何不用機動戰士把我們殺死!作為一種施舍般的偽善嗎?那我告訴你,我們不需要!我們都是為了理想獻身的崇高戰士,而你們只不過是屠夫罷了!屠夫!懂嗎?屠夫!亦或是想要俘虜我們、拷問我們?那我告訴你,還是把我們都殺了吧!”
明明連聲音都在顫抖,卻仍然順從自己行為已久的偽裝。而當偽裝變成一種日常時,連自己都快忘記自己的真實。
這世上有兩種自殺。
一種叫做生活不值得去過
一種叫做為理想與愛殉身。
這世上亦有兩種理想。
一種來自領悟與覺醒,一種來自控制與謊言。
一種是為了讓人生活,一種是為了讓人去死。
阿雷路亞平靜地答道:
“因為在人類的世界里,機動戰士的敵人只有機動戰士,只斬對這世間紅塵戰場有所決意之人,這是最高的尊重,也是最大的殘忍。”
但幸運的是rsr既然能夠俘虜他們、確實不準備輕易地將他們殺死。
這個領頭人在無意識間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當被rsr的地面部隊扣住關押時,就有底氣桀驁不馴地掙扎,仿佛一只雖敗猶榮的公雞似的。
當在拷問中,他被問到為何不去死時,他是義正言辭地答道的:
“為了理想,茍且偷生、胯下之辱都是必須的上天降下的試煉。假如我就那樣死去,反而會辜負這一切、辜負那些甘愿為我死去的人們的心啊!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背負著所有人的意志,堅持到最后一步。”
只不過已經沒有人相信他。包括那些曾為他負傷入死的手下們。
在他漫長的勞動改造的囚徒生活之中,他也是最會偷懶與指使人的一個。
“真是惡心。”
閱覽過這勞改犯的審訊記錄后,剎那趴在桌子上,無精打采的樣子,忍不住想起阿里阿爾薩謝斯曾經義正言辭的宗教宣傳。
后者,現在的他很辨認全然虛假,但前者,他也會為之顫動而難以理清。
“明明在戰斗中呼吁那些士兵為了自然回歸主義的理想去死、現在自己卻又說著自己必須要活下去的理由。是因為他自以為更富有才能與力量、可以東山再起以報全部的仇恨?還是單純的貪生怕死的智慧?”
“沒有人確實地知道答案,在最終現實的結果水落石出之前。”
提耶利亞平淡地應道:
“但他已經沒有、也不會再有那個機會了。”
入冬之后,在全球性的反對浪潮前,議會也宣布對nr作戰。nr的大量基地被三大聯合的軍人攻破。于是nr很快銷聲匿跡,不再能有任何作為。
出乎剎那意料的是,數個nr的資助方、大資本集團在這一事變中被揪出來、一一清算。
其中并不包括明顯背后與nr有關的prs。在剎那、提耶利亞等人的討論中,這次nr的覆滅很可能也存在背后資本集團的矛盾爆發與互相揭發在。
失敗的也就隨著nr一起埋葬在歷史中了。
而自然回歸主義的思想自然淪為過街老鼠,從人人推崇變成人人喊打。曾經自詡為自然回歸主義者的社會精英們也紛紛改口,決不在口中稱什么自然回歸主義了,那些反對自然回歸主義的著作反倒被他們經常提及其中的妙理明言,好似他們早就看得個通透、之前作為只不過是脅迫于世俗潮流的無奈一般。
“我倒覺得可惜。”
駐扎在天使宮的醫生喬伊斯莫雷諾在一次例行的交流上拿出他簽過名的自然回歸主義。這是他年輕時候特意求來的。
他搖搖頭,無奈地說:
“自然回歸主義的提出者十幾年前就意外死了,可以說是那個年代哲學界最大的損失之一。這個人最是熱愛宇宙與星空不過,為太空發展寫過無數篇支持的社論,連死了都捐出自身大部分器官,剩下的一把火燒了送進太空追夢而去。
他提出自然回歸主義,從來沒想過搞什么恐怖組織,更沒想過要反對國家,只是想要警醒人們不要盲目發展,而是要理性小心地探求自然的天理,時刻反省自身,追求人與人拋卻一切復雜社會關系的大愛,以及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罷了。
只是沒想到后來一個nr假托于此,居然弄到這個地步,連這位大學問家居然在死后的現在身敗名裂,人人都以批判他為榮、為一種進步了。”
小小的菲露特好奇地問:
“醫生、醫生,你這么推崇他嗎?”
“也不是推崇,現在的我可以很清楚地指出其中謬論與偏頗的地方。這并不代表我勝過他,只不過我站在十幾年后無數巨人的肩膀上、見多識廣罷了。但毫無疑問的,當時的我投入到無國界救助領域,確實有部分因素是受到他思想的鼓舞。。”
坐在菲露特身邊的瑪麗若有所思地說:
“也許某一天rsr也會像這樣身敗名裂。”
“現在名聲也不是太好吧?”
對面的皇笑嘻嘻地應聲。
聽著他們閑談,剎那突然起了興致問:
“那你們會害怕嗎?就這樣,在歷史留下污名,或者成為某種人類的恥辱。”
“當然是不怕的!”
不同的聲音來自不同的人,不同的話語是同一個意思。
人們清朗的笑聲交匯在一起,遠遠地超過房屋的困索,直被冬日第一場大雪吸收了去,與天地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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