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星光里,仿佛凝滯于空中的子彈轉瞬間側過正開門的少年人,直擊到驚異能天使高達的裝甲上粉碎、悄無聲息。
無數的n粒子在發光,宛如夏夜螢火般飛舞、盤旋。
人類可能的進化形態之一,應在遙遠的未來方能出現的嶄新的生命體。
畢賽德尋思,又想笑。
他不知道剎那來自未來,但確實理解到眼前人的進化程度遠在變革者之上。
毫發無傷的少年人站在暗黑型15高達的艙口,凝視眼前瘋狂的家伙,正色怡然,發問道
“畢賽德佩因,為何你的大腦中會出現其他的腦量子波信息,難道說你奪取了與你同型的變革者的身體嗎?”
于是他的生命也不再僅是他自己的。
畢賽德不回答,只是鼓起駕駛服的動力裝置,在虛空中借力使拳擊向剎那。剎那臉色不變,退步錯過,抬起右手反扣畢賽德的手臂,再把他扔回駕駛座上。
巨大的力道、反震的苦楚席向這個灰心的人造變革者,而不變的是他憎恨的目光如同利劍想擊穿剎那似的。
“這具身體是為我準備的。”
畢賽德回應,然后又重復了一遍。
“就像特務887與高達駕駛員874一樣?那么你知道874的選擇嗎?”
“874,你是說那個軟弱地任由身體中既已誕生的意識的存續,而選擇放棄取回身體的敗類嗎?然后為了能夠駕駛高達正常對戰、豁免n粒子對意識駕駛的干擾她居然又不得不按照的指令選擇再度奪回887的身體!甚至因此、因此,兩人兵戎相見。想必數月后的現在,887已經在行動了罷?可笑、可笑,悲哀!而我就不會有這種苦惱。”
這徹底失敗的人造變革者從來不害怕任何傷痛、只自顧自暢快地笑。
現在的他什么都做不到,更別說取得勝利。此前,他那短暫幻想中的一切皆如鏡中之花、水中之月夢幻般破滅了。但這人知道他至少可以還做到一件事情
蔑視命運。
失敗、毀滅、死亡、酷刑、一切人類可以想象的折磨、一切可能降臨到他身上的命運,他仍會為每一次可能的勝機而努力,并始終拒絕這一切。
沒有蔑視克服不了的命運。
但眼前敏銳的少年人并不關心他的意志,反倒因為他的只言片語忍不住關切起遠在地球上的人們。
887要對戰874嗎?
與之相連的sn穿越時空,共地上人間黃昏,邁步天河、懸停云端,一覽大地之上人們的愛恨離別。
通過某種跨越時空的連接機制,剎那可以看到瑪蕾妮、魯伊德還有攙扶887的874一起邁向停在一邊的武裝車輛。他看到聚集的大量s逐漸離去,而落在地上的15高達被s運輸機藏載收容后,正運向相關機構進行解析作業。
一切尚好,無須擔憂。
于是他的目光從六億千米外的地球移回,再度落在這桀驁不馴的變革者身上,轉念間思索到畢賽德話語中的疏漏處,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并沒有被允許獲得這具身體嗎?你是違背的意志在行動的嗎?”
畢賽德施施然、大方地承認道
“是又如何?當選定高達駕駛員卻猶豫于變革者與人類之間,在二代高達駕駛員中選用整整三個人類時候,我就已經決意拋棄。、這愚蠢又機械的量子演算系統不配作為天人計劃的引領者!”
他的話被剎那打斷了。
少年人冷靜且嚴厲地質問道
“可你拋棄的同時,不會拋棄你。是至極理性的存在,不會因為個體的意識形態拋棄個體除非你因此做出忤逆意志的事情,為了保持高達駕駛員是變革者的純粹性你是否做出了什么!”
他們的對話正在被伽利略監聽。
當剎那說到這兒時,雪兒、希克薩與葛拉貝幾乎同時起身,震驚的對視中,幾乎可以看出彼此的眼神正在變暗、偶然閃爍一下后,便是不可抑制的怒火來。
一邊的提耶利亞亦投以驚疑不定的目光,在他上一世的記憶中,這部分內容屬于不能確證的部分,因此未被他查閱過。
一半工兵小隊正在進行再生高達原型的回收作業,一半的隊伍則乘著工作艦,在15高達暗黑型外徘徊。
直到這時,畢賽德反而越來越冷靜,仿佛一個旁觀者般坦然面對剎那的目光并自己審視自己。
過去一生種種如走馬觀花般從他的腦海中次第而過,但沒有任何值得后悔的、也沒有任何值得害怕的。
如果一定要說,那么唯有未能竟功的遺憾。
就這樣,他笑吟吟地開始解釋
“關于真理與至善,總會誘使人做出許多冒險的事業來。那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功,不是嗎?我造成兩名人類高達駕駛員死亡、一名人類高達駕駛員退出戰場舞臺,并且再度讓挑選nsr的猶豫在變革者與人類之間。”
聽著,剎那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想起在重生之初,于人革聯的天梯上所接收的那些悲傷與遺憾來了。即便復活了,但并非沒有了。
他的聲音開始又慢、又低,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憤怒與危險的意味。
“在天人的記錄中,被稱為審判女神的悲劇的武力介入事件,由于審判女神的核心戰機系統rrss的逃生功能無法正常啟動,致使雪兒亞克斯迪卡深陷危機,最后魯伊德雷曾納斯以及瑪蕾妮布拉迪舍身相救并沐浴在高濃度n粒子中中毒而死。也因此,雪兒亞克斯迪卡接過那兩人的理念,視之為比自己的生命更為崇高的東西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嗎?”
關于自己的真理與至善,總會誘使做人出許多冒險的事業來。
伽利略中,雪兒的嘴閉得緊緊的,她感受自己的血液仿佛發瘋般地在太陽穴中鼓動,并逐步回憶當初的細節基本系統沒有問題、整備保養工作也很完美,如果說是來自更高層系統的狙擊,可已經同意他們對抗佯裝nbn襲擊天柱的軍。
那么
她握緊了拳頭,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
“沒錯、沒錯!是呵,是啊!”
畢賽德仍在大笑,興奮快活,渾然不像是處在絕境之中,仿佛是在和兩三好友閑玩,談起什么得意與愉快的事情,只是大大方方地承認這一切。
銀河星屑旋轉,浪跡在宇宙的星云扭曲成種種怪誕的樣子。
“天人是什么?天人掌握的科技又是什么?核心戰機會這樣輕易地出問題而避開一切與整備師們的監察嗎?由于我能力將個人資料寫入高達系統與變革者個體的特殊性、無法確證這點的只是將我拉入了戒備名單。唉唉,人類的蠢鈍正在于此,不敢質疑而的蠢鈍也在于此,不敢確證!直到現在,居然被你、剎那清英、一個局外人發現你要因此殺了我嗎?”
“你難道不為之感到羞愧嗎?你難道就沒有一點負罪感嗎?他們都是天人的高達駕駛員、乃是名義上你的同志啊!”
不是剎那在說,而是雪兒接著無線電在憤慨質問。
她仍然能記得當初的景象與她蘇醒后的絕望。
而這一切,難道對這個主謀而言,是值得欣喜的事情嗎?
“雪兒亞克斯迪卡、曾經審判女神高達的駕駛員?沒想到你也輕易地投入rsr而背離天人了嗎?畢竟只是容易動搖的愚蠢的人類。”
畢賽德的笑容收斂起來,露出聽到蒼蠅嗡嗡似的厭惡來。
“于我而言,你們這些人類過去不是我的同志、現在不是我的同志、到未來也不可能是我的統治。審判女神的悲劇,悲劇真是個好聽的詞于我而言,審判女神的悲劇也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什么都談不上,只不過是踏向真理與至善的路上微不足道的一步但既然如此,也就值得我為之大笑并長久銘記了。”
雪兒說不出話來了,但伽利略上圍在她身邊的人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她的殺意,濃烈到無法掩飾。
“那么你知道你之后將面對什么嗎?”
就著冷星的光輝,這個少年人面無表情地說。
兩個完成回收15高達暗黑型零件作業的工兵根據指示,準備向前來扣押這個罪人。
“不必。”
畢賽德從容地站起身來,他把那射擊過剎那的阻擊槍直接扔給其中的一個工兵,看著那工兵手忙腳亂、以為有詐的驚駭樣子,不住搖搖頭。
“人類,也就是這點氣量了。”
為何這樣的人類也能進化為純種變革者?為何伊奧利亞會熱愛這樣的人類、難道只因為他也是人類嗎?
他打開了面罩,在這冰冷的太空之中,張口呼吸。
名為死的無限。
在意識沉落黑暗之前,他聽到面容冷淡的剎那在說話。
“在我答應之前,你還沒有死。”
悠悠粒子散華。
靈魂記錄。
為了防止畢賽德寫入其他地方的個人資料的再生,他將會被徹底封入靈魂記錄的最深處。
“他的個人資料將會在那里陷入永眠,也就是死了。”
剎那說道。
尋常的死是什么都沒有了。靈魂記錄與死亡無異,但保留個人意識資料后存在復生再塑的可能。畢賽德則可以將自己的個人意識資料寫入機體或人體中,但一旦遇上靈魂記錄,好比利馮茲上一世陷入第九層以下一樣,他就不再能連接并喚醒沉睡在其他地點的個人資料。
“他會后悔嗎?后悔他對二代高達駕駛員所做過的一切!”
雪兒捋著自己花白的頭發,想起二代高達駕駛員因此葬送的人生。
“”
剎那不是很想說謊。
但畢賽德確實不是會為此后悔的人,雖然會遺憾、憤怒、哀傷,甚至偶爾也會有絕望的時候,但他確實無比堅信自己道路的正確性。
在短暫的戰斗中,他意識到這點。
葛拉貝的目光從希克薩的身上又移到雪兒身上,心有余悸。
剎那利用靈魂記錄追索腦量子波場域的波動時,他才知道他的摯友、希克薩費米的大腦中也被寫入了畢賽德的個人資料,現已被拔除。
雪兒面對剎那的沉默,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一聲嘆息,嘆息后是怪異的笑
“他所做的,他不曉得。這樣、這樣,他倒是個不能被的人了!”
然后,雪兒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心地詢問道
“剎那,請問,是不是快回地球了?”
這時,剎那才意識到雪兒不再想回天使宮,只想趕快與魯伊德、瑪蕾妮相會,于是他輕松地許諾道
“已經快了。”
廣大的木星上,伽利略已經開始回收拓撲缺陷監測站點,無法帶走的則簡單遺棄、由木星結巢的s處理。
大紅斑仍然周轉不停、變幻莫測,但遠在六億公里外的地球將卷起更大的風暴。
幾個水滴般幽浮在空中的小型s,在剎那的牽領下,與伽利略上的眾人見了面。
“總的而言,有些微妙很漂亮就是了。”
提耶利亞一臉嫌惡。
宛如一顆顆銀色的雨滴,落在半空中又能結起漂亮的晶花,或翻花繩似的作出各種各樣曼妙的形狀來。
沒有具體的五官、也沒有四肢,流變的金屬生命。
皇用指尖輕輕從上摩挲而過,又趕快收了回來。
在上一世的最后,像剎那直接演變為新生命的共生或者說進化極為罕見。大多數s與人類合作的方式只是通常意義上的合作,而非什么線粒體的合作。
譬如上一世六十年后進行星際探索的前兆式,就存在由s單獨操作的規格、以及頭部隱藏s的規格。后者可讓機體由人類與s共同協力操作。
面對s,一半人選擇往后擱置,一半躍躍欲試的,反倒被剎那自己勸阻了。
“只有出現生死危機、需要s共生救命時再說罷!”
由于剎那腦量子波的疏導,s并不難與人類產生最低程度的有效溝通。
“有靈魂記錄,也沒有什么生死危機一說吧?”
有人笑道。
剎那搖搖頭,嚴肅地說
“靈魂記錄只是靈魂記錄,并不能排除出現意外或失效的可能性。”更不能因為復活、就輕視自己的生命。
他揮揮手,那幾個小型s便離開了,干脆地趴在伽利略的外壁上。
在這群最親近的人們面前,剎那無需隱瞞,就著曾經傳回的錄音,更細致地講起他在與s對話中的經歷與感悟來了。
有說有笑的人們無憂無慮,一起暢想關于人類與s的未來、關于熱寂與大坍塌,關于星星、生命以及宇宙的真理與結局。
數天后、通過再生的手術,幽幽醒轉的蕾夫蕾奇塔緹萬,在同為變革者的葛拉貝、厄德還有希克薩的攙扶下,一同加到這個隊伍里。
銀漢清苦,不如人間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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