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出云間,遮月蔽星。
鎮守邊陲,偶爾也有積年老卒見過戈壁上的蜃景、沙洲里的鬼影。
或是人煙輻輳的城池,白石砌成的浮屠塔高聳入云,古時的王者高踞殿上。
又或者是百年前、千年前,匈奴肆虐,漢家兒郎西出陽關,三越離侯山,幾渡弓閭河,衣甲帶血劍鋒半殘而封狼居胥。
哪怕明明知道,面前見到的只是幻象,腳下踩的還是不知綿延幾萬里的砂磧,依舊讓人不禁想起商旅們口耳相傳的極西富庶之地,想起當年孝武揮戈、大軍出關的壯盛景象。
可沒人見過這樣真實的蜃景。
云間高聳的山峰就那么真真切切地懸于天上,投下的陰影便真正是從天上垂下了一片鵬翼。也正因為它的巨大,讓人一時間都有了錯覺,仿佛那座巨峰觸手可及一般。
而不論這座巨峰是如何峭拔,矗立于云天之間又是如何惹眼,卻始終顯得那么自然,仿佛它天生就該懸浮在那里一樣。
就算是心智沉毅如李大熊,也忍不住多朝著天上望了幾眼。
然而他又很快回過神來,一拍周邊親衛的肩膀:“主公斗法去了,差事卻不要落下,走,咱們出城,給并州軍的同袍收治裹傷!”
……
………
到了此刻,不管是誰都覺得這場席卷了整個大漢西陲的戰爭是真正到了收尾時候。
就連魏野自己,此刻也覺得“戰場”這個詞兒,距離自己的現狀有些太遙遠。
足下那一團洞陽真火早已收了去,魏野就這么雙足踏在一株青樹之上,雙手扳著光華堅硬異常的樹枝,舉目四顧,忍不住地抱怨道:“我這是來了什么地方?”
他腳下這株青樹,樹皮光潤,通體銀白,看起來有些像是白樺,然而卻渾然不似木質,反倒如白琉璃一般半透明,甚至能一眼望見淡黃色的樹心。就連滿樹的綠葉,也帶著葉臘石般的質感,雖然還不能以美玉稱之,卻也像是上好的青田綠凍。
可除了他立足的這株玉樹,眼前所見,就只是一汪不知深淺的蔚藍水面。
舉目四顧,根本看不到陸地的存在,就連島嶼,也只有腳下這株玉樹生長的一方孤礁。礁石一色青藍,帶著一環環的淡金石紋,又像是藍松石又像是青金。
若再向著遠處望去,蔚藍的水面就變得一片黝黑,仿佛到了深海區一般。
搖了搖頭,魏野跳下玉樹,抬手望空一招,頓時就有一道小小的旋風應手而現。
風虎遁訣要修到化風成虎地步才算是個小成,如今魏野能招風不能招虎,終究還差了許多水磨工夫。好在能招風便能御風,如列子那般乘風而行辦不到,起碼也能踏水不沉。
跳下那株玉樹,魏野拔出桃千金,一弓身挑了一抹水痕,湊到鼻尖前望了望。
鼻端聞不到海水的咸腥氣,桃千金上洞陽劍祝也沒有絲毫沒有觸碰到陰邪巫毒之氣的反應,更沒有傳聞中那種酸液湖的強酸腐蝕痕跡。
就是純凈得沒有絲毫雜質的水,異常地清冽,異常地干凈。
望著這片沒邊沒際的汪洋,最后只能搖了搖頭,先嘀咕了一聲:“得先確定下敵人方向。”
說著,魏野向著袖中一掏,便自袖囊中摸出一只通體泛著紫光的葫蘆,拔開木塞向著水面一傾。
紫鴉飛火葫蘆嘴上閃動著一環火光,不多時,便有幾朵燈花般大小的綠火落了出來。這幾朵碧綠燈花不是別的,正是魏野斬殺了張掖郡那帶頭叛亂的老神棍伊本后,從他的殘尸身上攝取的一點尸林君神光。
失去紫鴉飛火葫蘆禁制,這幾朵碧綠燈花飄落在水面,一動不動地隨水波上下飄蕩著,絲毫不見活氣。
然而片刻之后,最大的那朵燈花猛地光芒爆綻,隨即就引著四周水流將自身一裹,化成一條似蛇非蛇、似魚非魚的物事,就要向外奔竄!
然而還不待它轉動,魏野手一揚,便是幾枚滿是碎紋的紫寶石落了過去。
這種品相不好的開裂寶石,在星界之門從來賣不上什么高價,只有某些法師工房會用它們制作某些低檔附魔道具。魏野此刻拋出手的,顯然也屬于這類便宜貨。
然而當寶石脫手瞬間,頓時就閃耀出一片迷離紫光,將那幾團碧綠燈花封在了寶石當中。
可就算被紫寶石封鎖在內,卻絲毫不能阻止這幾團綠火繼續引動水流將自己包裹起來。只是受到寶石中若隱若現的八芒星魔法陣禁制,這幾團碧綠燈花引水凝體的模樣卻不自覺地變作了人形。
魏野也不在乎,五指連彈,數張九鳳靈符就落到了這幾個形似水元素般的傀儡身上,頓時將那封鎮著碧綠燈花的紫寶石裹了個嚴實。
靈符封鎮之下,頓時這些尸林君神光凝成的水元素傀儡再不能動轉,只能木然地立在魏野面前。
“果然這些施了魔魂壺咒法的奧術寶石,用來封印鬼魂、精魄尚可,用來封鎖鬼神神力,還差了不少效果。這個知識點先記下來,沒準以后能再出一篇論文發布。”
一面發著很有職業病的牢騷,魏野隨即向著這幾頭水元素傀儡將劍訣一指:“尸林君,我是說那個自號巴赫拉姆大君的賀蘭公本體在何處?帶路!”
劍指催動間,幾個似人非人的水元素傀儡身胸口的紫寶石連連光芒閃動,猛地向著一處方向飛快泅渡!
……
………
這片看似漫無邊際的水域,事實上并不止魏野初來乍到時候落腳的那一處孤礁。
盡管礁巖嶙峋,溝壑連綿,和這座島嶼比起來,魏野落腳的那一塊礁石就像是遇見了西瓜的芝麻。
遠處傳來的水浪波動聲,惹得礁巖上落湯雞一般的幾個人全都被驚動。
為首那個胖壯人物,更是瞇起眼睛,一手扶著腰間佩刀,盡力地朝著門口望去。
只有一個瘦削身影,就那么盤膝坐在地上,雙手抄起,一派萬事愛理不理的模樣。
這一伙落難人物,不必說,便是并州刺史董卓,安定太守張規、敦煌太守馬艾、隴西太守李參、張掖太守段罔段樂泉,甚至還有謁者仆射孔璋,一個沒跑!甚至他們身邊,還聚集著些并州軍中的小軍官,也都是一副落難模樣。
大部分人,這個時候還是迷迷糊糊的,實在也是想不通,方才還在戰場上,準備搶一個頭功回去,怎么一轉眼,大家就落到了這么一片汪洋孤島之上?
一開始的時候,天出異象,狂風卷地,大家也算是看得清楚。自家被卷上高空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呢,怎么一睜眼,就落到了這個地方?
只是不知道番和城究竟守沒有守住,害得大家落到這么一個莫名其妙境地的那什么魏諫議,又是什么下場?
最好不要讓大家在此處見著他!
張規、馬艾幾個,倒是心情稍稍好了些兵兇戰危,戰場廝殺這回事,能不碰就別碰,管什么天出異象?不管怎么說,戰事總算底定,反賊也死了個干凈,番和城能不能保住另說,總算大家沒有了馬革裹尸的大災,這不還算是喜事一件?
等從這片水蕩子離開,后面怎么給朝廷一個說法,也不必太擔心這不是持節督戰的謁者仆射也在自己這邊呢么!追究不追究的,也無非是給大家上上下下有個面子交代,中間文書幾轉,金帛往來,大事總會化小,小事總會化了,難不成還真要掀大獄不成?
已經不是高祖開國時候啦!
正在慶幸自家又一次逢兇化吉時候,卻聽得一個眼力極好的并州軍小校叫喚了一聲:“主公,水面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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