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開始認為日子會永遠這樣過下去的時候,烏拉那拉氏突然派人召我過去。
從進府到現在,只在剛入府的第二天見過這位嫡福晉一次。此后便是她稱病不出,將內院大權交給李氏,讓李氏得了磋磨我的機會,一罰就是半載。
如今眼看進了六月,責罰的期限已經過了一半,烏拉那拉氏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召見,讓我格外意外,也很是惴惴不安。
滿懷心事再次走進這個并不陌生的園子,烏拉那拉氏身邊之前那個與我有過沖突的婢子早在屋外等候我的到來。盡管她看我的眼神里依舊帶著敵意,但是卻沒有多加為難,只是規矩地施了禮,“福晉主子在檢查大阿哥的功課,讓奴婢在這里候著”,便引我進了內堂。
烏拉那拉氏倚在臨窗的榻上,在她對面是弘暉。他正用手握著毛筆練著字,見到我進來,含著笑稚氣地喚了聲:“耿姨娘安好!
他善意無防的笑顏讓我緊張的情緒驟然放松下來,對他報以一笑,轉而向烏拉那拉氏行過禮,等著烏拉那拉氏先開口。
烏拉那拉氏免過禮,讓人賜了座。她臉上帶著笑容,溫和友善的讓人有些不自在,讓我不由自主地去懷疑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貓膩。
心懷戒備心翼翼地謝恩落座,雙手緊緊攥著絲帕,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緊張。
“有些日子不見,妹妹清瘦了!彼催^弘暉寫的字夸贊了幾句,然后讓人先將他帶下去,轉而與我寒暄。
“妹妹既然進了府,不管怎樣也大是個主子,我不常管府中的事,妹妹可別自個虧待了自個才是!
李氏對我的打壓不是一天兩天,府中上下人盡皆知,烏拉那拉氏即便足不出戶,也必然有人會告訴她,此時她言語里滴水不漏的一言帶過,不留任何授人以柄的機會,著實可見城府。
“勞福晉主子掛念,奴才一切安好。”盡管烏拉那拉氏對我以姐妹相稱,我卻不能這般隨意不講究,還是拘著禮應道。
不能直言,不能抱怨,不能求援。在這個王府里,正進行著一場女人間的戰爭。沒有永遠的敵人,也不會有永遠的朋友。
在李氏與我之間,烏拉那拉氏此時更傾向于我,這并不奇怪。只是她想讓我做什么,我卻不得而知,這也是讓我最緊張的,所以對我來,她不是值得信任的人,而我也并沒有打算成為她的盟友。
簡單的應對讓烏拉那拉氏斂下眸子勾唇一笑,順手從案上取過茶盞啜了口,置下盞時:“我身子骨不好,平日里也懶得走動,只喜歡抄抄佛經看看書打時間。只是這樣雖清靜,但日記久了難免寂寥。聽你入府這些日子鮮少出門,看樣子也是好靜的,所以想讓你常來與我做個伴。弘暉這孩子甚是喜歡你,正好幫我一塊督促他的學業。你可好?”
我想拒絕,可是在這個尊卑有別的年代,她的征詢不過是一種虛禮,即便不愿也容不得半分拒絕。
此時她帶著不達眼底的笑意凝望著我,等待著我的回答,我暗暗抿了抿唇,垂著頭起身應下,心想先就如此,等胤禛有了回應再作別的打算也不遲。
她滿意的站起身將我虛扶起,讓我扶著她走到佛臺前,從香案上取過一本《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遞給我,道:
“得空時且將這經書抄好,再幾日就是六月十九,每年這****和側福晉,還有宋格格那邊都會去大悲寺住數日焚經祈福,往年爺若得空也會同去,可現下皇上巡幸塞外,爺這次雖不用隨行,可是卻要留在京里忙著處置朝務,一時半刻也脫不開身。你剛入府不久一個人留在府里多有不便,素性也隨著一道去做個伴吧!
從那日被胤禛砸傷后,就一直沒見過他,日子久了,對于沒有牽念的人也很少刻意記起。突然從別人口中提及他,才恍然覺得真的很久未曾見過。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終于可以出府透透氣,這讓抄佛經這種枯燥乏味的事,也變得有趣起來。尤其是自那日烏拉那拉氏召見后,拮據的生活突然開始有了改觀,庫房里的人變得殷勤起來,每日該有的用度也一樣不少的按例分派了,雖也有偷工減料和潦草敷衍的時候,但至少總算是度過了最難的日子。
園子里的每個人終于都松了口氣,此前壓抑沉悶的氛圍也在朝夕之間一掃而空。
仲夏午后悶燥的讓人透不過氣,屋子里呆不住人,索性在已是綠葉爬藤的瓜果架下的石桌處尋了蔭涼,靜心抄寫著烏拉那拉氏交予的佛經。
云惠站在身后替我扇著扇子,臉頰上因燥熱染上一層淡淡的緋色。我抄完一章,對她:“這里蔭涼得很,你把扇子留下,先去歇會就是!
云惠見我置了筆,忙走上前將已經端在手上有些時候的青瓷盞呈了上來。
“這是今個一早送來的新鮮梅子燉的酸梅湯,已經拿冰鎮過。福晉主子格格您甚愛這個,特意讓膳房里備好送來的。這要起來,還是福晉主子好,事事都惦記著格格您,若知道早先便去求福晉主子做主,也不至于讓格格您也跟著吃了半月的野菜不是。這回有了福晉主子撐腰,看側福晉那邊還敢不敢蹬鼻子上臉!
云惠終是城府不深,日子安逸起來,持仗著烏拉那拉氏的特別關照,讓她覺得有了底氣,于是心底里對李氏積壓已久的不滿也開始不知不覺地溢于言表。
“趕緊打住了,你這丫頭看樣子是被我給慣壞了,話怎這般沒了規矩。這話若只是在這里倒也無妨,可要是被有心人聽去,怕又生出是非!痹苹菘梢灶^腦熱,可我卻心里明白,于是趕緊止了她逾矩的抱怨。
“俗話,惹不起的躲得起,我這人沒什么大志向,就想過幾天難得的安穩日子,你們當真給我消停才是。”我接過云惠遞來的酸梅湯,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嗔了句,也算是給他們提個醒,免得他們一時忘形惹來什么麻煩。
“奴才知錯了!睙煷湟娢乙荒樏C然,也自知失言,趕緊賠著罪,沒再多言。
并非我太過謹慎,只因為這府里耳目眾多,恐怕一句無心之言也會讓我陷入被動。何況在我看來,眼下安穩只是暫時,不過是府中人認為烏拉那拉氏對我另眼相看而出現的見風使舵。畢竟李氏再得寵也不過是妾,只有嫡福晉才是這府里的正主,對于被她看重的人,自然也不能太過虧待。
可是這樣等于是自動將我歸為嫡福晉一派。若一開始李氏只是想讓我對她俯帖耳,以挽回她失掉的顏面,那么現在恐怕就會認為我是故意幫著烏拉那拉氏與她對著干。以她的性格,怕是不置我于死地是決意不會放手的。假若有天,烏拉那拉氏突然想要把我推出去擋槍,那么李氏對我的新仇舊恨定會讓她將我除之而后快,這并不是我所愿的。
所以對我來,目前的轉機并沒有給我帶來絲毫的欣喜,反而讓我更加擔心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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