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懲戒”對我來無異于放了個安逸的長假。不用去永壽宮請安,也不需要去操心景仁宮里春節(jié)的忙碌,每天只是看看書,全然無壓力的抄寫一篇《往生咒》,其余時間將身心放松下來思考接下來的打算。
正如我對冬梅的那樣,以前耿父在胤禛身邊當差,耿母時常獨自在府中,我做什么都要顧忌到他們和耿家的安危,如今父母不在,耿家交給了弘晝,與我只剩下一個姓氏。反正弘晝往后的路早就鋪好,不管我做什么也改變不了他是皇子的身份,只要弘歷的儲君身份不變,即便我因錯獲罪,但凡不是謀逆的大罪,都不會對他有半分動搖。既然如此,我一身孑然有什么可怕的。
想清楚這些,心下頓覺輕松,安心過完一個月,就進了臘月,吃過臘八粥,年味也就濃了。
民間因著去年康熙駕崩沒有好好張羅的春節(jié),今年都可著勁打算補回來。宮里人也都許久沒有熱鬧過,無聊的生活難免需要些娛樂氣氛作為調(diào)節(jié)和慰藉。
不知道別的宮里如何,景仁宮的宮人都知道自己這宮里的兩個主子都是脾性好的,對宮人從未有過苛待和責打,行事也都自在不少。
“孩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兒粘;二十四,掃房日;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燉塊肉;二十七,宰公雞;二十八,把面;二十九,蒸饅頭;大年三十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在漸濃的年味里景仁宮宮人們的心情顯得格外輕松愉悅,一邊掛著宮燈,一邊笑,有幾個十一二歲的宮人竟然拍著手念起了宮外的童謠。
聽著外頭熱鬧的動靜,寂寥的心頭也添了些熱度。起身打開房門走出去,外頭的宮人們頓時收了聲,他們都知道耿家變故,知道我心情不好,錢氏也告誡過他們不許打擾,所以見到我出來,以為是動靜太大吵擾到我的清凈,擔心我會遷怒,頓時神情緊張地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多出。
“剛才的歌謠不錯,記得時候我也愛邊唱著歌謠邊幫家里干活。快過年了,大家熱鬧無妨,見你們開心的模樣,我心里也覺得踏實暖和。冬梅,去拿賞錢分給大家,咱們一起好好過個年。”環(huán)視眾人神色,我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
宮人們見我不僅沒怪罪還給了打賞,緊繃的神經(jīng)慢慢放松下來,興高采烈地笑著謝恩,幾個機靈的還了些吉祥話,然后重新開始忙起手上活,氣氛又活躍起來。
“許福多去養(yǎng)心殿和永壽宮知會一聲,就一個月的懲戒期限到了,我已知錯,會從今晚起沐浴齋戒,三天后一早去景仁宮佛堂里上香祈福,求請皇上皇后允否。冬梅跟著我去熹妃娘宮里坐坐,這些時日多虧有她擔待著,才能讓我討了月余的清凈。”打許福多去兩宮請旨,我領(lǐng)著冬梅去錢氏那邊。
一進屋就見著錢氏坐在暖榻的一側(cè)喝茶,另一側(cè)坐著正在練字的弘歷。見我進來,弘歷連忙起身親昵地喚了聲“裕嬪娘娘好。”
聽弘歷這么稱呼,啞然失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以前都是喊耿姨娘的,怎么現(xiàn)在突然就生分成這樣了?”
著又故意對著錢氏冷哼一聲,笑嗔道:“指不定又是被你額娘攢著學規(guī)矩了是不是?”
弘歷跳起來抱著我的胳膊道:“好姨娘您可別生氣,這次可真錯怪我額娘了,就算額娘不整天嘮叨著讓我學規(guī)矩,宮里那些教習規(guī)矩的奴才們也放不過我。再您現(xiàn)在本來就是正經(jīng)的裕嬪娘娘,弘晝現(xiàn)在見著額娘不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喚上一聲熹妃娘娘嗎?我喚您裕嬪娘娘也是因為尊敬,別這裕嬪娘娘可比姨娘聽起來氣派多了。”
錢氏對于我拿她作伐打趣弘歷也不介意,樂呵呵地看著我和弘歷一人一句的笑。等到弘歷拉著我坐下才道:“看你能有興致與弘歷笑,我也放了心。弘歷這聲裕嬪娘娘也沒喊錯,怎么也都是在宮里,他現(xiàn)在年歲也不,該遵守的規(guī)矩必須遵守,免得在景仁宮里隨便慣了,去到外面沒個分寸惹出禍來。”
我輕笑嘆了聲:“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要繼續(xù),我不是個鉆牛角尖的人,很多事都看得比一般人開,父母倘若真是壽數(shù)到了,乃是天命使然,能生死相依,我會真心為他們開心。可這件事不是表面上這么簡單,是又有人在暗中做手腳,可是我想不通現(xiàn)如今還會有什么人會為什么事針對我。”
“耿家的事又是**?依我看保不住又是李氏鬧出的幺蛾子。”
我從宮外回來沒和錢氏打照面就去乾清宮領(lǐng)了罰,然后回住處自己關(guān)了一個月,所以錢氏并不知道耿家的事,直到現(xiàn)在才聽我起,和順子的反應一樣,先想到的就是李氏在背后搗鬼。
我暗忖這李氏當真是招黑體質(zhì),什么壞事都會第一時刻想到她,做人做到這份上也是夠了。沒想著把這事全賴到她身上,把對順子的猜測又對錢氏了一遍,續(xù)而道:“這里面不會少了李氏的份,但絕對不會是她在背后做的手腳。她沒這智商也沒這能力,不過這樣也好,我在考慮或許能以她做突破口,找到那個躲在暗處的人。”
錢氏“哎”了聲,道:“這些人怎么就不愿意過過安生日子呢,你當初在潛邸那會,斗來斗去是為了爭寵或者皇位,如今年歲都大了,就這么幾個人也沒什么可爭的,皇上的皇位也已經(jīng)坐定,更沒什么繼續(xù)鬧騰的必要。好好過日子怎么就怎么難。”
錢氏的一句話仿佛醍醐灌般提醒了我。對啊,不是爭寵,也不為爭權(quán),那是為了什么,尋仇嗎?
我來到這個時代二十余年里,自認為一直與人為善,若非是必要很少與人結(jié)仇,即便是與烏拉那拉氏和八爺黨那些人也都沒有很大的私人恩怨,能化解的盡可能化解。只有與李氏一人的恩怨,也都是因為她當初做的太過,加上現(xiàn)在緊咬著不放才會到了如今這種不死不休的地步。可是我依舊不認為從潛邸就開始布下的這張絲毫沒讓我察覺的暗網(wǎng)是李氏能做到的。
那么除了李氏還能有誰?不可能再是老氏,她如今已經(jīng)心愿達成,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我的朋友和敵人在那些年的斗爭中大多都已經(jīng)死傷殆盡,也只剩下李氏一人,難怪順子和錢氏都會認為是她做的。
想不通的事情只能暫時放一下,我提醒錢氏和弘歷一定要謹慎心,顯然這人的策略是想將我身邊親近的人一個個鏟除,用孤立戰(zhàn)術(shù)折磨我的心神,擊破我的心理防線后再慢慢弄死我。現(xiàn)在順子已經(jīng)被調(diào)離我身邊,耿家父母也雙雙亡故,和我最親近的不外乎弘晝,然后就是錢氏和弘歷。如果我是那人,下一個動手的對象必然就是錢氏,因為弘歷和弘晝都是皇子,對皇子動手會引起胤禛的注意,到時候恐怕很難脫身。而錢氏不同,她的家人遠在江南,自己孤身一人在宮里,只要有半差池就能抓到把柄讓其萬劫不復。
錢氏這些年跟著我經(jīng)歷了不少事,心知我的推斷通常都不會是空穴來風,也不得不謹慎起來,屋里的氛圍頓時沒了之前的愉悅,變得有些沉重壓抑。
弘歷不懂我們在什么,只是他也是看著潛邸那些是是非非長大的,也明白這次怕是又會有事生。于是不安地問道:“額娘在宮里有姨娘提照顧,只要心些就好,兒子自個也會心,不讓壞人鉆了空子,只是弘晝弟弟怎么辦?他現(xiàn)在一個人在宮外,若是遇到危險,怕是連個指望的人都沒有,要不咱們和皇阿瑪去,讓他把壞人找出來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我摸了摸弘歷的臉,笑著搖搖頭:“傻孩子,沒你的那么簡單,壞人做的事很隱蔽,姨娘沒有拿到真憑實據(jù),你皇阿瑪如今又忙著處理天下大事,不可能分心處置這些。只要咱們一天揪不到那壞人的狐貍尾巴,就一天不能輕易驚動你皇阿瑪。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弘晝,他和你同歲,也到了該歷練的年齡,我相信遇到事情時他會有自己的判斷和處置方法。倘若他當真著了道,宮外還有順子的人幫忙照應著,也不必太過擔心。”
弘歷聽我這么,緊皺著的眉頭才稍稍松開一些,但看起來還是有些不放心,不過他還是答應我不將這些事告訴胤禛,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才作此打算。
這些讓人煩憂的事情只限于在屋里的三人中,并沒有被宮里的其他人現(xiàn)。整個紫禁城里仍舊一派熱鬧景象。
許福多領(lǐng)了旨回來,皇上和皇后都允了我的呈請,于是我也開始忙碌起來,張羅著齋戒沐浴,等著后天去齋宮上香祈福。
三天后一早,天未亮早起更衣,穿上極其隆重華麗的宮裝,戴上嬪位規(guī)制該有的旗頭,穿著高高的緞面花盆底繡鞋,身后跟著捧著抄好的三十份《往生咒》和閑來無事抄寫的其他佛經(jīng),在許福多的攙扶下徒步出屋慢慢朝景仁宮里的佛堂走去。
將所有該有的禮儀過了一遍,看著炭盆內(nèi)焚燒經(jīng)文時燃起的渺渺輕煙,我眼眸深沉,暗自希望耿家父母在天有靈能告訴我害死他們的到底是誰。
離開佛堂時,天已大亮,難得冬日里見到清透湛藍的天空,還有一輪散著柔和光暈的朝陽。
“聽御花園里的梅花都開了,主子進宮這么些日子都沒去過那邊,今個天氣不錯,要不要去散散心?”許福多見我靜默地仰頭看天,心提議道。
我稍加思索,想著傳聞中御花園的四時美景,若是不去看看,確實枉費走這一朝,隨即應下,也不讓備較,沿著宮道緩緩往御花園的方向走去。
進了御花園,走過天一門時,就正巧遇見年氏身邊的貼身婢子行色匆匆地領(lǐng)著太醫(yī)打扮的人疾步而來。
想著那天烏拉那拉氏聚集所有人議事時,年氏看起來氣色就不大好,現(xiàn)在又見這婢子如此匆忙領(lǐng)太醫(yī)去給年氏瞧病,心道年氏不知又是怎么不好了,既然遇上總不好視而不見,于是上前探問。
那婢子是認識我的,也知道我和年氏關(guān)系不錯,上前行了個禮,道:“趕巧能碰到裕嬪娘娘,咱家主子今個又犯病了,這不正請了太醫(yī)去瞧看。奴才知道娘娘醫(yī)術(shù)好,主子也平日里也少不得提及娘娘,能不能也隨奴才去探望咱家主子,哪怕是陪著話也好。”
這丫頭都如此了,自己也不能隨便拒絕,只好跟著她往翊坤宮走去。
翊坤宮的格局與景仁宮差不多,只是單單年氏一人住在偌大的宮苑中,與熱鬧的景仁宮自然不能比,就算同樣是張燈結(jié)彩透著過年的喜慶,但總覺得少了些年味和人氣。
“貴妃娘娘到底身子怎么了,生福惠那時不是給調(diào)養(yǎng)過來了,怎么不過短短幾月就又被折騰回那副病懨懨的模樣?你們到底是怎么伺候的?”路上時,我皺眉問那婢子。
那婢子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埋頭走了一段路才應道:“咱們做奴才的哪有不盼著自家主子好的,可是有些事……奴才不敢,還是讓主子親自跟娘娘的好。”
見這婢子神色局促,原本因為急著趕路變得紅潤的臉,在提及此事時不知為何突然變得煞白。
之前我曾想過怕是與年羹堯有關(guān),因為錢氏過年氏身體不適是在五月份年羹堯被胤禛授命接任撫遠大將軍總督各軍駐西寧坐鎮(zhèn)指揮平叛后開始的,從那時候起,年氏就夙夜難眠,時常從夢中驚醒,然后茶不思飯不想,有憂思成疾之兆,那么按理就應該是與年羹堯的授命有關(guān),可是看著婢子的態(tài)度似乎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在里面。
從進入紫禁城后,一直到那次烏拉那拉氏召集所有妃嬪議事前我就沒見過年氏,這期間年氏到底生了什么,我全然沒有關(guān)心過,所以并不知曉,宮中似乎也沒有什么風吹草動,到底什么事如此不能對外直言。
見這婢子面露難色,我也不再繼續(xù)追問,只將一切疑問放在心里,留在見到年氏后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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