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一邊放下醫(yī)箱,開始望聞問切,又問了幾個問題,終于頷首道:
“果不出將軍所料,張將軍這是肚中長蟲生疽所致。”
姜維接過話頭,道:“聽聞神醫(yī)華佗一脈傳下驅(qū)蟲藥方,石先生與華神醫(yī)弟子樊阿有舊,如今是否還有聯(lián)系?若有聯(lián)系,能否告知下落?”
石斌撫須道:“老朽今年隨大軍入蜀后,倒是與他通過一回書信,老朽跟他介紹了將軍首創(chuàng)的傷病雜護(hù)論,他回信時直言甚是欣賞……哦對了,據(jù)樊神醫(yī)信中所言,他已經(jīng)搬到荊州南郡鄉(xiāng)下居住,信中還對君侯之事好生感慨了一番……”
“知道地址便好,還請石先生即刻修書一封,維要立即起程,將他接來蜀中為兄長醫(yī)治!”
石斌稍有猶豫,遲疑道:“樊神醫(yī)年過半百,也不知愿不愿意入蜀……”
姜維斷然道:“他一定會來!先生說他年過半百,那他當(dāng)生于桓、靈二帝時期,這般年紀(jì)之人,骨子里還是以漢室為尊的。而今曹丕篡漢,維料他心中厭惡,這才會從魏境遷到魏吳邊境處居住,此為公義也!”
頓了頓,又道:“再者,其師華佗死于曹操之手,他必對曹魏恨之入骨,所以才會在襄樊大戰(zhàn)時巧施妙手,為君侯刮骨療傷,此番若聞漢室忠裔有恙,豈會置之不理?此為私恩也!所以維敢斷言,于公于私,他一定會來!”
石斌聞罷,頷首道:“如此,老朽即刻修書一封。”
一旁,張星彩早已取來文房四寶,鋪好絹紙,提袖研磨,伺候石斌落筆書寫。
等候間隙,霍弋走到姜維跟前,抱拳道:“兄長西行辛苦,正需將養(yǎng)幾日,這一趟還是由小弟代兄長一行吧!”
姜維見他畢竟只有十六七歲年紀(jì),畢竟稚嫩,稍有些放心不下,下意識就要拒絕。
霍弋卻寸步不讓,搶道:“張苞兄長對小弟多有照顧,小弟敬重他如同敬重自家兄長一般,豈能不盡力而為?何況,小弟本就是荊州人士,熟知地理民情,這一趟定當(dāng)將人帶來!”
這時,張苞亦出聲道:“便讓紹先去吧。伯約你在兩軍陣前殺了東吳好些將領(lǐng),東吳皆欲殺你而后快,倘若露了行蹤,反為不美。”
姜維想了想,心道張苞的擔(dān)憂也不無道理。當(dāng)下也提筆寫了一封簡單的書信,吹干墨跡折疊后,交到霍弋手中,囑咐道:
“如此,便勞煩紹先你辛苦一趟了……你也無需過分忌憚吳軍,有數(shù)船東吳商人因私鑄錢幣,走私貨物之罪被朝廷看押,萬一行蹤暴露,可以借此交涉……若形勢實在危急,便將此信交于東吳大都督陸遜,他還欠我一個人情。”
霍弋皺眉道:“傳聞陸遜此人油鹽不進(jìn),愿意幫小弟解圍嗎?”
姜維道:“陸遜此人,大節(jié)不虧,但還算有些人情味,能力范圍之內(nèi)的忙,也許會幫……當(dāng)然,找他幫忙也是無奈之舉,我自希望你一路順?biāo)欤粫@擾到任何人。”
霍弋這才接過信箋,點頭道:“小弟懂了。”
這邊石斌也已將書信寫罷。霍弋一齊接過,小心翼翼收入囊中,抱拳正色道:
“小弟這就回去準(zhǔn)備,明日城門一開,即行出發(fā)。還請兩位兄長多多保重!請!”
“請!”
望著他的身影消失于暮色,姜維暗忖道,霍弋能與堅守永安的羅憲齊齊青史留名,料來有其獨到之處,此行當(dāng)能馬到功成。看來此事之后,也該將他推倒臺前了。
“老米一兩,人參五分,麥冬五錢,鮮石斛五錢,水煎溫服,這是能吊命的藥方,張將軍還請每日堅持服用,直到樊神醫(yī)到來。”
石斌留下藥方后,就要告辭。張星彩盈盈拜下,催促張紹趕緊送上一程。
直到此時,姜維心頭的千斤重?fù)?dān)終于有些放松下來。一個多月來,他一路奔波,路上幾乎沒睡過幾個囫圇好覺,此時心弦稍緩,一股倦意登時涌上,忍不住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張苞見狀,勸道:“為兄還撐得住,伯約你一路辛苦,還是回去早些歇息。”
姜維卻徑直走到他跟前,附耳輕聲道:“還請兄長好生保重,因為……北伐在即了!”
張苞目中驀然生機大盛,啞著嗓子喝道:“好!好!如此盛事,怎少得了俺張某人!”
姜維笑了笑,這才起身告辭。
“星彩,替俺送送。”
姜維、張星彩一前一后,信步閑聊于右將軍府庭院之中,一如去年秋天時模樣。
僅僅時隔一年,張星彩便覺眼前這名男子之談吐氣質(zhì),已然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恍如隔世一般。
去年時候的他,青衫磊落,隱隱還有些冒失但今日的他,淡定沉著,揮灑自如,一舉一動之間莫不包含極大自信,待在他的身邊,竟教人平白生出安定之感來。
從小到大,父親時常酗酒鬧事,長兄嗜武如命,余者一概不論,幼弟張紹資質(zhì)平平,反倒要她一介女子來照顧滿滿一大家子人。
而眼前之人散發(fā)出的這種安定、恬淡之感,她此前從來不曾感受過,此時乍得體驗,只覺得綿綿汩汩,溶溶淡淡,卻是受用至極。
也不知是路短還是話長,一程路很快就走完,堪堪已至分別時刻。
姜維轉(zhuǎn)身行禮,張星彩擠出一絲笑容,隱隱有些不舍。
不料姜維一拍腦袋,似乎想起什么事,忽匆伸手往懷中一掏,取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璞玉,塞到張星彩手中,笑道:
“這是我從胡人小王子手中贏來的昆侖玉,說是十分貴重,但我堂堂八尺男兒留著也沒什么用處,特將它送你,望你喜歡。”
頓了頓,又寬慰道:“萬事有我,你只管寬心,且好生安歇……告辭!”
說罷,展顏一笑,轉(zhuǎn)身離去。
張星彩半倚門框,嘴角微微掛起。
懷中寶玉價值千金,她卻連看也不去看上一眼,只默默注視姜維高大清瘦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慢慢消失于巷口,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是連腳步聲也全然消失不見。
她卻兀自佇立,毫無離去的意思。
時值冬春之交,繁花落盡,草葉枯黃。但若仔細(xì)觀察,不難注意到枯葉之下,隱隱約約已有新綠正在悄然萌發(fā)。
姜維回到家中,全家上下熱烈歡迎自是題中應(yīng)有之意。
是夜,他在姜文姜武伺候下,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
他已經(jīng)有一個月未曾沐浴了,這一回搓下來的老泥怕不得有一斤重,一連換了三桶熱水,這才洗得全身清爽。
一夜酣睡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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