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維走到那兩個羌人跟前,見兩人皆是披發左衽,膚色古銅,身形壯實,端是好漢無疑,心中不禁微生好感,頜首問道:“敢問兩位壯士,自何處而來?”
這時賈仁已是追了上來,顧不得喘氣,忙道:“這位是我天水郡姜中郎,爾等還不拜見!”
那個子較高的羌人漢子,見姜維衣著得體,氣度不凡,又有隨從緊隨其后,想必是貴人無疑,遂將右手放在胸口,彎腰行禮道:“小人俄何,見過中郎。”又指著邊上的羌人漢子道:“這是小人的兄弟燒戈,我等世居河曲地,以養馬販馬為生。”
河曲地位于天水與河西走廊之間,大抵就是后世的蘭州一帶。古時黃河在這一地區百轉千回,故漢語稱為河曲,羌語又稱為賜支,故在此地聚居的羌人被統稱為河曲羌,又叫賜支羌。
姜維道:“哦?河曲地至此,距離不下五百里,路途遙遠,兩位為何在此販馬?”
俄何道:“族人聽聞參狼部羌人在此聚眾作亂,故命小人精選族中良馬百余匹,欲獻于朝廷,故而前來。”
參狼羌就是世代居住在武都郡一帶的羌人。魏蜀漢中之戰后,部分參狼羌人被強行遷移至天水、扶風等內地郡縣。而其所言的參狼部作亂一事,就是指遷至天水郡的參狼羌某部,因與當地漢人多有糾紛,故而起兵作亂、后又被姜維領兵彈壓之事。
姜維知道俄何所言良馬百匹獻于朝廷云云,也是自我標榜的說法。無非是聽說天水起了戰事,對戰馬需求驟增,故而趕了百余匹良馬前來,想要高價售賣給官府罷了。
不過,姜維見他漢語說得流利,條理也清晰,對商機把握的更是準確,想必是走南闖北有過不少見識,不由高看了他一眼。
這時,邊上的燒戈接過話茬道:“只是誰曾料到,小人等剛剛到天水地界,就傳來消息,說是參狼部已被剿滅。哎,這參狼部太也不濟事,三千人禁不住五百人一頓好打。只害苦了小人們這一路人吃馬嚼,所費極巨,怕是要蝕了老本啊!”他苦著臉又道:“也不知是哪位將軍,竟這般英雄了得。以后但凡有這位將軍之處,便是打死小人也不敢再去湊熱鬧了。”
姜文、姜武聞言,對視一眼,俱是哈哈大笑起來。賈仁剛要說話,卻見姜維擺擺手打斷,只得訕訕閉嘴。
俄何見狀,道:“中郎如要買馬,須知曉小人的規矩,良馬一匹兩萬錢,一次須將百匹馬買盡。”
姜維已是知道兩人的意思了,他們見官府采買已是無望,只得在牛馬榷場售賣,只是這百十匹馬兒,若一匹一匹販賣,不知要販到什么時候。馬匹及伙計每日都要吃用,所費不糜,故而只得降低價錢,打包出售,只求早日脫手。
他笑了笑,問道:“為何此地只有兩匹駿馬?。”
俄何道:“其余九十余匹均在養于城外三十里草場處。”
姜維指了指邊上的黑馬,問道:“可是每一匹都健壯如此嗎?”
俄何惱見他懷疑自己,有些惱怒道:“我河曲部所養之馬,匹匹皆是如此,如有一匹不如這兩匹,你便是砍了小人吃飯的家伙,也沒有半句怨言。只是這位大人,你到底買是不買,如若不買,這就請了!”
姜維心中暗笑,到底是個直腸的漢子,遂直言道:“一百匹怕是買不起了。只是眼下天水戰事已平,尋常民間載人馱物,也用不到如此好馬,此番你們怕是白費功夫了。”
俄何知他所言屬實,漲紅了臉,卻一時不得發作。
燒戈則連連跺腳,仰天長嘆道:“這該如何是好,出門時,已是跟族中長老家人發過誓了,定會賣個好價錢。如若脫手不得,如何采買過冬的糧食被服,我等又有何臉面回轉。”
實則一年之中,馬兒要長到九月份才算得上是膘肥體壯,所謂“長秋膘”說的就是此事。尋常牧民通常都要等到馬兒長肥后,方才出手賣出,蓋因此時價格最好而已。
而河曲地深處大陸腹地,不到十月就已天寒地凍。故而河曲羌人常自八月就開始售賣牛馬,著手過冬的準備。只是眼下俄何、燒戈兩人押錯了寶,他們這一部今年的冬天怕是很難過了。
姜維本不愿多管閑事,但他見兩個羌人耿直爽朗,心中微有些好感,沉吟道:“倒是還有一條財路,就看爾等敢不敢走了。”
俄何、燒戈忙請教。
姜維略一思索,便道:“此去西北方向八百里,乃是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并稱河西四郡,乃是故涼州之地。此地原為產馬之地,但董卓、馬超先后作亂,曠日持久,此前積存的戰馬,已是十不存一。眼下各郡豪族彼此征伐不止,應是急需馬匹軍械。爾等皆是騎馬而行,驅趕馬隊,半月應可達。”這是他前日在底抄中得知的消息,不想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
俄何、燒戈兩人聞言,都是面露喜色。
姜維又囑咐道:“豪族相斗,必是無所不用其極,爾等人少力単,小心行事為上。”
俄何道:“此番小人還帶了三十名族中好漢。我河曲部眾向來不怕死,人人皆是一可當十的好漢子。休說只是豪族相斗,便是龍潭虎穴,小人也要走上一遭。”言罷,右手放于胸口,向姜維深深鞠了一躬。燒戈見狀,也是如故。他們二人口中遂不稱謝,但這感激之情,已是顯露無疑。
姜維點點頭,抱拳道:“此間事了,也該告辭,在此祝兩位一路順風罷。”轉身就欲離開。
燒戈忽得攔住他,問道:“中郎可是來買馬的嗎?”
姜維看了看姜文、姜武,笑道:“某只買兩匹,家中可不曾有偌大草場,須養不起一百匹駿馬。”
俄何轉身解開兩匹黑馬的韁繩,交到姜維手中,道:“你方才指點我等前路,我等十分感激。但草原上的漢子最不愿欠人恩情,這兩匹大黑馬便送與你了,如此也算兩清。”
賈仁、姜文、姜武一時俱是屏住了呼吸,兩匹馬少說值得四萬錢,這還只是賤賣的價錢,但這羌人說送就送了,也不知是人傻,還是當真豪氣。
姜維笑了笑,也不推辭,只從懷中掏出兩塊金子,擲向俄何,正是先前刺史府的賞賜,約莫值得兩萬錢。他只帶了兩塊金子、兩塊銀子出來,倉促間湊不齊四萬錢,又解下腰間佩劍,遞于俄何,道:
“某平生也是最恨強買強賣,說好兩萬錢一匹,少收一文錢,我也是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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