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嗚咽著吹過，雪又飄了起來，而且越來越密、越來越大，看這樣子，又是一場大風雪。

    “找地方扎營吧，等雪停了再走。”李定國吩咐了一句，身后的傳令兵連忙應了一聲，分頭去通知前后各營的將領。

    親兵們則分散開來四處尋找適合扎營的地方，沒過多一會，親兵營參將李柦n便回來稟道：“王爺，前面有個山洞，正好宿營。”

    李定國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李柦已經習慣了他這樣子，轉身默默地在前面帶路，不一會就到了一處山谷，前軍的將士們已經開始在這兒扎營，到處都鬧嚷嚷的。

    山洞外面看起來不大，但里面卻極為寬敞，住上百十人也沒問題，先前李柦便來看過，其他將士也知道這是王爺歇息的地方，也沒有人貿然來搶占這里。

    火燒了四五堆，柴有點濕，一時間山洞內濃煙滾滾，熏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李定國連忙來到洞外，默默地看著山谷里糟亂的士卒扎營。

    過橫江的時候，韃子追得太緊，他被逼無奈命人燒了浮橋，放棄了后面數千士卒，只剩下兩萬余人，一路經南寧、田州今廣西百、西林，一直到了現在，麾下的人馬沒有少，反而又多兩萬人。

    這年頭，吃不起飯的人太多了，跟著大軍好歹能夠活一條命，更何況西寧王威名遠揚，所經之地，百姓們都蜂擁來投。

    人一多了，難免就顯得雜亂，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李柦，咱們這是走到哪兒了？”

    “王爺，這兒叫阿贊，再走幾十里便到師宗了！”先前李柦就問過剛投軍的當地人，清楚得很。

    “到師宗了”李定國喃喃地念了一句，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容。

    師宗離昆明只有四百余里，如果走快點只要五六天就能到達，這個消息讓他心里稍微輕松了些。

    當初從新會一路西逃，糧草輜重全都被丟棄，廣西又多是荒山野嶺，要找口吃的都難，幸虧路上有兩個將領偷偷跑去投當地土司，被他以此為借口破了幾個寨子，這才有了糊口的糧食。

    可現在人越來越多，糧食又有點不夠吃了，好在馬上就要到師宗，到時又可以補充糧食，不用擔心餓肚皮了。

    “王爺，沒煙了，咱們進去吧？外面風大。”

    李定國回頭一看，果然洞口已經沒有煙飄出來，于是便走回了山洞，坐到火堆旁默默地烤火。

    親兵們也圍到火堆旁竊竊私語，他們知道王爺心情不好，不敢大聲說話怕惹惱了他。

    自前年在湖南王爺和孫可望撕破臉之后便連戰連敗，到如今連落腳之地也沒有一處，只得灰溜溜地回云南，任誰心情都不可能好得起來。

    潮濕的木柴慢慢被烘干，火苗燃得很歡快，但李定國的心里卻很沉重，眼前的局勢，似乎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掌控的了！

    這兩三個月來，他經常在問自己：是我做錯了嗎？為什么明明漢人這么多，卻不愿意齊心協力共抗韃虜？老百姓暫且不說，朝廷原來的那些軍將，為什么投靠韃子助紂為虐？

    只短短十年時間，曾經龐大的國家，就已經山河破碎！李定國有點唏噓，思緒飄忽之間，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從李定國有記憶以來，他就從來沒有吃過飽飯，直到他十歲那年，老萬歲張獻忠的人馬路過他們村，將所有的糧食都掠奪一空，而且還把村里青壯小孩全都裹挾進了大西軍。

    過了兩年，他因為長得聰慧俊俏，而且雖然年紀幼但在碰到官兵時從不畏懼，被老萬歲看在眼里，將他收為義子，改名為張玉兒。

    憑良心說，他很討厭老萬歲動不動就殺人，但他無力阻止，只能在力所能及的時候悄悄地救助一下那些人，但孫可望則不同，他是天生的殘忍肆殺，這一點很合老萬歲的胃口，所以他深得老萬歲的信任，位列群將之首。

    老萬歲死后，孫可望竟然公然違背他的遺命，妄圖自立稱帝，這一點不但李定國不能容忍，所有大西軍將士也不會答應！

    絕大多數將士當初跟著老萬歲東奔西走、南征北戰，并不是想要與朝廷為敵，而是真的吃不起飯，不這樣做就要餓死，在他們心中，朱明朝廷才是正統，更何況老萬歲的臨終遺言也說了：“明朝三百年正統，未必遽絕，亦天意也。我死，爾急歸明，毋為不義！”

    以前的時候，無論孫可望怎樣對他，哪怕孫可望在數萬將士眼前將他杖責數十，他都因為種種原因而選擇了忍讓。然而孫可望這逆賊根本沒有把老萬歲的遺言放在心上，竟然在云南登基稱帝！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和孫可望已經沒有和解的可能，到昆明后必有一戰，李定國相信，孫可望倒行逆施，云南的將士們肯定不會對他有多忠誠。

    去年林青陽到軍中來傳旨的時候已經說得清楚，南康王劉文秀、黔國公沐天波等將領絕對不會投靠孫可望，只要自己回去，憑著這些年來樹立的威望，哪怕自己現在麾下沒有多少人馬，也一樣能誅殺逆賊、撥亂反正！

    對昆明的事情李定國并沒有多少擔心，除了孫可望以外，他還切齒痛恨一個人，那就是鄭成功！

    這狗賊卻擁兵自重，屢屢虛言搪塞哄騙于他，致使他兩次征伐廣東都損兵折將、無功而返，朝廷中興的最后一絲希望就此斷絕！

    此賊狼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但可惡的是他竟然還厚顏無恥地打著朝廷的旗號！

    “王爺，吃飯吧。”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李定國抬頭一看，李柦正端了一大碗熱騰騰的飯遞過來，菜仍然是老咸菜。

    “嗯，你也去吃吧。”李定國接過飯碗，突然又莫名其妙地對他說了一句：“回昆明之后，再娶個小妾，生個兒子！”

    新會一戰大敗，軍中數十名將領幕僚投降韃子，這讓他很長一段時日內都對麾下將領有了防備之心，但對這個跟隨他多年的親兵將領李柦，他卻還是信任有加，將他當成自己的子侄看待。

    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特別是在大軍之中，誰也說不準什么時候就丟了性命，若是不能留下子嗣，死了之后都無法面對父母祖宗！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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