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麟洋洋得意,正準備起身稍稍推辭的時候,突然一個四十余歲的文士站了出來,高呼不可。
鴨子就要煮熟了,居然有人來搶煮熟的鴨子,楊麟內(nèi)心頗為不快,旁邊殷承柞、歐陽直等人連聲斥責道:“茍偉怡,你胡說八道什么,我家大人自署理知縣以來政績斐然,現(xiàn)在大家共同推舉大人為知府,你在這里胡說八道什么?”
茍偉怡面帶不屑,走到大廳中間,向楊麟拱手道:“將軍,知府大堂乃知府召集鄉(xiāng)中紳老議事之場所,將軍身為武將,不會在這知府大堂之中彈壓我等議事紳老啊。”
楊麟眉頭緊皺,頗為惱怒,在明朝士農(nóng)工商兵,即便軍中參將見到秀才舉人什么的也是禮貌有加。
在蠻清時期,左宗棠還未出山之前,就敢當眾呵斥軍中總兵,要其下跪行禮。
這個茍偉怡可好,口口聲聲將軍,雖然是尊稱,但其言行無疑告訴眾人,楊麟不過是一介武夫,在大明朝,武夫怎么能夠擔當知府重任呢?
想明白之后,楊麟顧左右而言他,笑道:“本官十三歲通過縣試,十四歲通過府試,十六歲通過院試,十九歲參加鄉(xiāng)試,雖被奸人算計但也中了貢生。
而茍先生雖然富甲一方,好像也不過一介舉人而已。”
這就是身體主人的科舉經(jīng)歷,楊麟料想雖非超級學霸,但這種科舉經(jīng)歷還是能夠拿得出手吧。
果然聽楊麟說完,眾人嘖嘖稱奇,座中四川解元(鄉(xiāng)試時全省科舉考試第一名,也就是前世各省的狀元,風流才子唐伯虎不過也是南直隸的解元)鄒簡臣站起來,拱手道:“汝貞兄過謙了,科舉考試誰又能一帆風順,就拿在下來說,雖然中了這解元,但在之前數(shù)載,亦曾多次鄉(xiāng)試不中。
大人年齡輕輕能夠中得貢生,若大人是心有無旁騖,一心只讀圣賢之書,如此要不了多年,定當高中正榜舉人、進士,甚至將來位列三甲也未嘗可知亦。”
解元那可以說一省超級學霸,現(xiàn)在這個超級學霸居然如此說了,眾人更是紛紛伸出大拇指連番表示佩服。
堂中茍偉怡臉青一塊紫一塊,整個人好不難受,強忍著內(nèi)心的憋屈,拱手道:“將軍科舉豐采,在下自愧不如亦。
將軍秀才出身,當知我大明律吧。”
微微一怔,這個大明律好像本尊讀過,但現(xiàn)在沒有多少印象。
想了想,楊麟繼續(xù)實問虛答道:“各位,自古以來文人相輕,很多狂士自認為自己天下第一,這要不得。
俗話說半灌水響叮當,要知道謙受益,滿招損啊。
茍兄,現(xiàn)在雖然馬元利戰(zhàn)死,張廣才、王繼業(yè)等人率部退走,但我們四周到處都是流寇,土暴子。
各位,我們也不要像那個劉表那樣做一個做座談客,我們要整軍備武,防備流寇卷土重來,我們剿滅流寇,還老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啊。
各位鄉(xiāng)中大賢,大家說好不好?”
支持者一聽,紛紛高聲叫好。
眼看大勢已去,坐在對面的前任知府史謹宸站起來向四方拱了拱手,說道:“各位,史某人有句話,敢請問楊將軍,這次召集鄉(xiāng)中官紳議事,本來是將軍所倡。
眾人有感將軍之大義前來赴會,將軍怎么能夠說大家都是座談客呢?
還有,議事當然要大家暢所欲言啊,將軍自恃辯才無雙,根本不讓這位茍先生說話,這,這難道是將軍在軍中之作風嗎?”
這口口聲聲將軍,大概是想告訴大家楊麟不過是一個武官,更是指責將知府大堂當做軍中大帳,將鄉(xiāng)中賢才當著軍營士兵訓斥。
楊麟雖然頗為惱怒,但史謹宸畢竟為前任順慶府知府,為官已久,自然不怒自威,眾人聽史謹宸如此說,不敢與其爭辯。
楊麟哈哈大笑,站起來向史謹宸與眾人拱手道歉后說道:“史先生,不要生氣,我不是說你史先生是座談客,這位茍先生也不是座談客啊。
我希望大家群策群力,更希望大家能夠一起抵抗李自成、張獻忠這幫流寇,而不是像過去那樣,李自成來投降李自成,張獻忠來投降張獻忠,這樣的話大家不是成為三家姓奴嗎?
史先生,茍先生,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各位鄉(xiāng)中大賢,難道大家不想保境安民嗎?”
在封建王朝,為了避免官員為官一方尾大不掉,施行流官制度,或者說異地任官。
也就是說順慶府知府,都是四川行省以外的,這些官員依靠皇家權(quán)威,利用地方小吏彈壓地方。
而現(xiàn)在雖然弘光帝朱由崧在江寧(南京)稱帝,但滿清入主北京,國內(nèi)又有李自成、張獻忠兩大流寇,皇室權(quán)威不在。
而楊麟是本地讀書人,雖然在順慶府舉人、副榜舉人有數(shù)十人,但大家都是書生,過去也曾有來往,頗為親近。
現(xiàn)在看義勇軍兵強馬壯的,楊麟又鐵心爭順清知府,大家都是人精,都早已經(jīng)看明形勢,也樂得本地人擔任。
除此之外,更為重要的是新政推行之后,讀書人機會大增,各村推舉村長,各鄉(xiāng)由官府委派鄉(xiāng)長,各縣推選議員,委派的鄉(xiāng)長當然需要識文斷字的。
這些秀才、舉人在地方上有一定名聲、威望,當然是鄉(xiāng)長、議員的主要人選。
無論是門戶之見,還是對自己好處,很多人理所當然的支持楊麟。
看到周圍叫好聲不斷,史謹宸異常惱怒,楊麟不但指責自己是座談客,更是指責自己先后投靠大順軍,大西軍,雖然如此,也不好與對方計較,臉色鐵青,正襟危坐在對面,一言不發(fā)。
茍偉怡臉色更是難看,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強行出頭,根本是退無可退,只得拱手道:“大人,你口口聲聲自己為貢生,可曾看到我大明有既在軍中擔任參將,又擔任知府的武將嗎?”
看來對方還是將自己往武將這邊打,楊麟笑了笑回答道:“史先生,茍先生,我大明當然有文人典兵的傳統(tǒng),多少進士擔任總督、巡撫。
雖然有一些根本不知兵,根本不敢看戰(zhàn)場殺戮場面,但文人典兵當是我大明傳統(tǒng)。既然文人可以擔任總督巡撫,上馬治軍下馬治民。
在下后進之輩同時擔任知府、參將有什么不妥?
在這里我已經(jīng)一再強調(diào),本官是文科舉人出身,本官可不是不是武試舉子,武進士。
本官恩師,前任巡撫陳士奇陳大人委任在下為地方官,后轉(zhuǎn)為蓬州守御千總,怎么這些事情大家都忘記了嗎?
茍先生剛才提起大明律,這可奇怪了,難道大明律反對文人掌兵嗎?
如果真的這樣,歷朝歷代的皇帝,歷朝歷代的巡撫難道違反我大明律了嗎?”
茍偉怡一聽,連連搖頭,一個勁聲言大明律強調(diào)文武分治,現(xiàn)在楊麟既然擔任軍中參將,又成為知府,這事權(quán)過重,可能引起朝廷猜忌,如此遠非義勇軍之福,也非順慶軍民之福啊。
茍偉怡建議不如推舉一人為知府,楊麟專任參將,如此文武配合,如此少了朝廷猜忌,更減少楊麟身上負擔。
楊麟自知對方圖窮匕見,既然如此,自己也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向背后使了一個眼色,歐陽直出列,先眾人拱手道:“推舉一人為知府,如果真的找到,在下認為義勇軍也可接受。
在太平盛世,像史先生這樣的正兒八經(jīng)科舉出身的還可以治理一方,但突遭大變,史先生先投大順軍,再投大西軍,若是再推舉史先生這樣的人出任知府,難道張獻忠打來我們要俯首就擒,再次投降張獻忠嗎?”
史謹宸大怒,猛拍堂上案幾,整個茶杯都掉在地上,站起來怒視楊麟道:“楊麟楊汝貞,老夫自知無領(lǐng)兵打仗之才,但當日手中若有一支像樣的軍隊,會這樣輕易投降流寇嗎?
你楊麟楊汝貞貪婪權(quán)位,何必讓人血口噴人,如此指責老夫?”
楊麟站起來,拱手道:“史先生,這個歐陽直就是心直口快,想什么說什么,還希望大人不要生氣。
史先生,各位先生,帶兵打仗,主要打的是錢糧。
義勇軍是從各地募集而來,這是當時四川巡撫陳士奇陳大人確定的,新兵前三月月餉1兩銀子,三個月考核合格后提到一兩五錢銀子,這些都是過去確定的。
義勇軍現(xiàn)在軍中有五千多張口,大家需要張口吃飯,大家需要按時發(fā)放月餉。
若加上其他開支,光維護這樣一支軍隊,每月至少需要萬兩銀子,至少需要三千擔糧食。
若是那個能夠保證我義勇軍軍餉供應沒有問題的話,本官愿意推舉其為順清知府。”
史謹宸大驚,雖然家里面有數(shù)萬兩白銀,但那是自己歷經(jīng)千辛萬苦貪污而來,怎么可能自掏腰包呢?
從地方籌集,如果楊麟不支持,義勇軍不支持,即便按照過去那種強行攤派也是做不到的啊。
在明朝,因為軍餉多次引發(fā)兵變,即便自己當上知府,難保不被楊麟發(fā)動兵變搞死。
想到這里,汗珠一顆一顆從史謹宸臉上滾下來,先是詢問怎么需要這樣多錢糧,最后又不愿意承認失敗,口口聲聲若是楊麟兼任順慶知府,又擔心楊麟擁兵自重。
但殷承柞、歐陽直、鄒簡臣等人十分堅持,懇請楊麟就任順慶知府之職。
楊麟自知萬難獲得一致推舉,看對方暫時被止住無話可說之后,當仁不讓的走上堂中寶座宣布就任順慶知府。
楊麟雖知政治斗爭的殘酷,但最初也不得不顯示自己的大度。
以團結(jié)對抗流寇為名,委任史謹宸、趙司炫為同知,達州舉人唐階泰、羅夢科、歐陽直、周正諸人多有任命,以襄助處理政務。
慶府的四川委任逃難到順解元鄒簡臣為南充知縣,以在南充推行新政。
眾人見楊麟重用政敵,讓人看到不一樣的胸襟,連連拱手道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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