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勇軍兵強馬壯,戰力強悍,在相如縣保衛戰中,楊麟就曾指揮不到一半的人數的兵馬大敗大西軍左都督馬元利部。
還沒有接敵,后方響起一陣陣喊殺聲,張廣才連忙勒緊馬韁向西望去,看見在王家橋南北兩側各殺出近千人。
他們在離渡口一里左右,揮舞著旗幟,吹著沖鋒號,現在正鋪天蓋地的撲向王家橋。
張廣才內心一緊,這曲水河約二十米寬,水流湍急,最淺處也到人脖子,當地鄉民在河道兩岸建立木橋以方便同行。
現在南北兩個方向同時殺出千余人馬,對方來勢洶洶,而渡過曲水河的靳統武部不過千余人馬,斷難堅守。
想到年初左軍都督馬元利兵敗被殺,張廣才感到后脊梁骨冒冷汗,對方分明想圍殲本部兵馬,現在孤軍深入,兵微將寡,為今之計就是向曲水河靠攏,就是向張定國部主力靠攏,方能力保證周全。
張廣才感到心驚膽顫的,再看看身后的將士,更是亂成一團,很多人更不顧將領的阻擾,開始向曲水河邊退卻。
坐在馬上,張廣才茫然不知所措,要論危險,三面都危在旦夕,要論應對之法,身邊不過五百親兵,杯水車薪,根本無法應對。
張廣才如此,身邊的親軍將士更是如此,親軍將領膽怯怯的說道:“都督,我們已經落入楊麟轂中,楊麟想全殲我部啊。
為今之計只有向曲水河退卻,再不退就來不及了。”
張廣才滿臉通紅,指著驚慌失措的將士道:“還沒有交戰,怎么能夠扔下兵馬倉皇逃竄?
若我等就這樣逃逸,無疑將這三千人馬委于楊麟,恐怕會全軍覆滅啊。”
旁邊親軍將領勸誡道:“都督,義勇軍兵強馬壯,當日就曾經以不到一半的兵力大敗左都督馬元利,最后迫使其兵敗被殺。
現在看得見的就超過六七千余人(夸大),還有看不見的,如此可能接近萬人,楊麟傾巢而動,我軍斷難幸免啊。”
張廣才大慟,連忙率領所部向曲水河退卻。
為了保證快速機動流動,大西軍各都督都掌握一支親軍,這親軍一個個披堅執銳,裝備遠在普通官軍之上,大家多騎著戰馬,騎著毛驢,以保證行動迅捷。
張廣才雖為張獻忠義子,手下不過三千人,但也只有六七百騎,大家騎著戰馬、毛驢等畜力,在張廣才指揮下,大家紛紛向曲水河邊退卻。
四條腿的動物體積非常大,行動起來動靜更是驚人,現在看到張廣才退走,其他流寇頓時亂成一團,大家紛紛奪路而逃,但道路狹窄,人員眾多,大家擁擠在一起。
卜寧率領騎兵最先殺到,大家先是點燃手中的三眼銃,沖到人群中間的時候突然放銃。
三眼銃雖然射擊精度不高,但有三個槍管,扣動扳機之后,三個槍管里面的火藥被點燃,里面的鐵砂(明朝的散彈,在射擊精度要求不高的時候,在槍管里面裝上大量鐵砂,發射之后呈扇狀迸出,射殺多人)迸出槍口,落在半米寬。
由于距離近,三眼銃里面的鐵砂能夠擊穿普通的鎧甲,而大西軍與所有流寇一樣,常常施行人海戰術,除了親軍之外,很多人身上沒有什么防護。
身強力壯的將士披著破碎的被子,以作為防護,而那些身上沒有任何防護的被鐵砂擊中,不但可能傷到骨髓,而且還會流膿流血的,在這個時代極不容易醫治。
看到三眼銃火力如此猛烈,大西軍根本沒有布陣防御,一個個根本不敢阻擋,很多人轉身逃跑,但道路上到處都是人,再說了兩條腿的將士又怎么跑得過四條腿的戰馬呢?
放銃之后,騎士將三眼銃當著大棒使用,舞動著槍柄來回敲打,或者抽出馬刀,來回砍殺。
張廣才高聲吆喝著,一面驅散阻在道路上的流寇,強迫大家成為炮灰迎擊殺過來義勇軍。
雖然這些流寇很多瘦骨嶙峋的,因為營養不良很多面黃肌瘦,大家身上很少有什么盔甲、棉甲防御,有的只是頭裹著毛巾,身披棉被,以遮擋箭矢與亂飛的鉛子。
這些人多是被大西軍裹挾而來的,大家只是為了混口飯吃,現在看到四面八方到處都是義勇軍身影,而往日威風凜凜的親軍兵馬被擋在陣中動彈不得,大家感到恐懼,有的更是扔掉手中兵器,拼命的向曲水河方向逃竄。
一時之間,漫山遍野到處都是人,大家拼命向河邊跑,但道路邊塞滿人,正準備罵娘,突然一支義勇軍殺來,人群再次變得不安,為了保命大家抱頭逃竄。
各步兵營以大隊為單位在寬約兩三里的山道邊殺入,每個大隊基本上沿著一條山路沖殺過來,殺手中隊沖在前面,火槍中隊在后面支援,如此雖然人數多,但分配相對合理,反而沒有多大阻滯。
在中隊長、小隊長帶領下,突入陣中,如羊入虎群,來回沖殺著驚慌失措的大西軍將士。
流寇中一些沙場老將自恃英勇,看到義勇軍殺來,高聲叫喊著希望組織反攻,但義勇軍將士根本不與其糾纏,在小隊長指揮下,常常三個人形成一個戰斗小組,一個小組與其糾纏,另外兩個小組再驅散其他部眾,然后重新殺回。
大西軍將士常常感到自己勢單力薄,大家紛紛靠攏,想集結成軍陣以阻擋不斷沖殺過來的義勇軍將士,但還沒集結完成,常常看到后面沖過來一個小隊的火槍兵,近距離一陣鳥銃,打得大家暈頭轉向的,然后伙同殺手小隊,殺手中隊的將士斬殺膽戰心驚的將士。
一些人準備欺負火槍兵(過去火槍兵沒有銃刺),但這些火槍兵都按了銃刺,看到大西軍將士沖殺過來,也不慌張,大家放完鳥銃之后,迅速的裝上銃刺,然后與對方拼殺。
張廣才渾身血污,身旁的大髦無疑暴露自己身份,身上那玄鐵鎧甲更是耀眼,義勇軍將士不斷掩殺而來,為了保命,張廣才且戰且走,但常常被身邊的將士所羈絆。
而看到大西軍兵敗如山倒,全軍混亂不堪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最先高喊:“繳槍不殺,繳槍不殺”,陷入絕望的大西將士眼前一亮,最先是一個,然后整隊整隊的扔掉手中的武器,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樣子。
看到自己將士如此不堪,張廣才大怒,揮舞大刀砍翻一個舉手投降的將士,周圍眾人一個個膽戰心驚的,看到張廣才跑來,膽怯的逃到安全地帶,然后舉起雙手投降。
張廣才感到悲愴,不顧擦拭滿臉的汗水、血水以驅趕那些膽敢投降的將士,但兵敗如山倒,還是不能阻擋成隊成隊投降的人馬。
張廣才不知道這一瘋狂舉動更是延誤其撤退其撤退速度,義勇軍各營循著大髦殺過來,到最后與五十余名親軍一起被包圍在猴石溝。
看到三千大西軍不到半個時辰就全線潰敗,張獻忠義子,大西軍都督張廣才兵敗被圍,站在近處山崗上,不時用單筒望遠鏡觀察戰爭全局的楊麟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由于戰前準備較為充足,以義勇軍兵力之強悍,全殲這三千大西軍將士不在話下,說是三千人,除了張廣才那七百親軍戰斗力稍強之外,其他兩千多人,有七成由流民組成,剩余三成雖然作戰頗為悍勇,但很多人多以棉被裹身,裹頭,以防備箭矢與零星的鉛子碎片。
除此之外,大西軍將士身體看起來非常羸弱,有的更是面黃肌瘦的。
兩柄兵器碰在一起,常常看到大西軍將士被砍倒砍翻在地。
現在重要的是截斷王家橋,防止張定國所部主力渡過曲水河。
令第4營把總姚之幀、第7營把總馮有慶埋伏在曲水河畔,在圍殲戰打響之后,突然從南北兩個方向殺出,以控制王家橋。
若能控制王家橋,張定國需繞道上游十里,下游十五里才能渡過曲水河,如此戰事早已經結束,自己正可以逸待勞以尋得戰機再行作戰。
現在楊秉義第5營、景可勤第6營已經迅速的解決戰斗,但大西軍將領靳統武則牢牢控制王家橋,大西軍將士正源源不斷的渡過曲水河。
擔任預備的親軍第一營把總曹章看到其他各營大獲全勝,連連請戰,希望能夠能夠率部突擊橋頭。
楊麟搖了搖頭,指著橋頭那狹小空間道:“若我觀察沒錯,大概雙方擠在一起,兵力難以展開,如此來回廝殺,斷難將對方趕過曲水河畔啊。
若是這樣,再投入人馬,到時候戰場更擠,兵力更難以展開,若是那樣,反而不利啊。”
殷承柞在旁邊楷了楷臉上的汗珠道:“雙方為了爭奪對木橋的控制,大家擠在一起,情非得已啊。
大人,這張廣才乃張獻忠義子,若能招降,定是大有裨益的啊。”
拿起單筒望遠鏡再次看了看廝殺的橋頭,想了想,向各營派出傳令兵:
令姚之幀、馮有慶集中配屬本營的虎蹲炮、三號佛朗機炮,對敵陣進行轟擊,然后在火炮掩護下輪番攻擊。
令卜寧、楊秉義、景可勤率領所部打掃戰場,清點俘虜,然后就地安營扎寨休整,以防備張定國反撲。
而楊麟則帶領眾人打馬來到猴石溝,以招攬張廣才。
看到楊麟趕到,護衛大隊長王皋趕忙跑過來,經過一番商討之后,向對方喊話。
聽到準備招攬自己,張廣才顯得非常悲愴,揮舞著大刀答話道:“楊麟楊汝貞,老子過去一直頗為尊重你,認為你是一個清官,為官清廉,不收什么苛捐雜稅的,打擊豪強,照顧弱勢,是一等一的好漢。
但現在看來,你與那些大明官員沒有什么兩樣?
我大西軍替天行道,鏟除世界不平,但你與那些大明官員,與那些讀書人一樣污蔑我們大西軍,口口聲聲稱呼我們義軍為流寇,污蔑我大西軍將士將要屠川。
我義軍入川以來,是殺了幾萬朱明宗室后裔,是殺了很多貪官污吏,殺了很多衙門惡吏,豪紳及其家奴,但可未曾傷害那些普通民眾。
你們可好,居然污蔑我們義軍禽獸不如,說我等將要屠川。
此種行為斷非大丈夫所為,楊麟楊汝貞,你說說,你們這些讀書人是不是太無恥了?”
楊麟感到兩臉熱辣辣的,這一年多來大西軍雖然殺人甚多,但主要針對朱明宗室,大明官吏,地方豪強以及那些反抗勢力,普通老百姓真正被殺的實在不多。
雖然楊麟沒有宣傳什么張獻忠屠川,但毫無疑問是一些讀書人編纂出張獻忠屠川的歌謠,而在這亂世之中大西軍軍紀并不比很多明軍差。
尷尬的笑了笑,楊麟拿起簡易喇叭,勸道:“張將軍,本將也曾與你有一面之緣,本將為人將軍應該心知肚明,斷非做出無中生有之事。
張將軍,如今蠻清韃子已經入侵中原,我數百萬土地恐再次淪落韃子鐵蹄之下,我一萬萬同胞可能再次成為亡國奴。
大明與爾等矛盾,不過是兄弟之爭,而滿清韃子則是外辱,是仇敵。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
將軍若能歸順與我,若能化解我大明與爾等的爭端,大家同仇敵愾,共同抗擊韃子,百年之后,我等也不會辱沒祖宗,我等也可成為民族英雄。”
張廣才凄然大笑,良久道:“楊麟,你又來了。
去歲我大西軍氣勢正盛,我出使到貴部,你不但表現得與世無爭,而且還為我大西軍著想,要父皇全力治理都江堰,解決CD平原水患。
現在為了羞辱父皇,居然編造謊話,說什么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不過是看到父皇率領十萬大軍殺到,自知玉石俱焚,心生膽怯而編造的謊話啊。”
楊麟指天發誓,但張廣才根本不相信,不但不肯,更不愿為義勇軍俘虜,舉槍自戕,自殺于陣前。
而看到都督張廣才自殺,其親軍將士失去主心骨,大家心不甘情不愿的舉手投降。
楊麟顯得頗為沮喪,本來以為招降工作定然馬到成功,不費吹灰之力,但想不到居然是這樣一個結果。
望著倒在草地上的張廣才尸首,楊麟凄然而笑,良久嘆息道:“我心昭日月,我只是希望兩家罷斗,共同抗擊韃子,無奈被誤會如此之深,張兄不但不降我,居然舉槍自戕啊。”
雖然內心不解,這位將軍為什么人如此執著的違背朝廷國策,居然要聯寇滅虜,而弘光朝廷主張則是聯虜滅寇,殷承柞左思右想,認為大概是緩兵之計。
現在張定國率領三萬之眾來攻,義勇軍兵單勢孤,斷難堅持,不惜違背朝廷國策,用聯寇滅虜來緩解目前壓力。
殷承柞感到內心一陣害怕,強壓著內心膽怯獻策道:“大人,若真的認為聯寇滅虜之策可行,不妨將張廣才遺體還給大西軍,并附上一封書信,希冀雙方能夠聯合,共同抗擊韃虜。”
楊麟點了點頭,令人寫好書信,以便與張廣才遺體一道送還大西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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