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想什么有的沒的。你記住爸這一句話就好：今天，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以前的那些事都沒有用了。活在當下，向前看！”楚風的右手不住地在半空中揮動著，好似為自己所說的話語打著節拍。

    作為聽者的楚升道則一個勁地點頭迎合著，笑顏略顯苦澀。

    太久沒有聽到父親的“人生大講堂”，楚升道心中還是很激動的。不過呢，再炙熱的內心，恐怕也無法連續激動兩個多鐘頭。

    “誒，我就說這么點，放開點啊升道。回家了，就舒舒服服呆一陣子，等你適應了，咱們再探討探討以后的生活。”楚風拍了拍楚升道的肩膀，即刻起身，“你媽那邊估計忙得不行了，我去打打下手、幫幫忙。你呢，就在家隨便轉轉，熟悉熟悉。”

    說罷，楚風轉身奔向廚房。

    看著父親的背景，楚升道笑著晃了晃頭：“家里還是好啊。嘖，我是從未預料過，自己會碰上這么些奇遇，而且，還是被蝴蝶救出了精神病院。莫名有一種自己是小說主人公的感覺哇。”

    “想多了你，小說中的主角哪個不是父母雙亡？再不濟也是父母雙忙、有妹有房。你呢？雙親健全，還有個親弟弟。這配置明顯不搭。”肆目毫不留情地潑出一盆涼水，“再說了，你見過被關在精神病院十年的主角嗎？”

    “我見過被關押五百年的主角。”楚升道少有地做出回擊。

    “誰？”

    “孫悟空。”

    “……”肆目一時無言。

    趁著廚房那抽油煙機的高聲壓制，楚升道便可以略微放松地與肆目交談。畢竟，自己沒法僅僅通過念想來跟肆目說話。且肆目的言語，旁人又聽不到。如此一來，楚升道與肆目交流時便好似多重人格分裂癥尚未痊愈一般。

    一人一鬼所能談論的話題也并不多，其中最重要的話題，便是如何尋找那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合適動物目標。

    吃別人的嘴軟，拿別人的手短。盡管這事情的源頭是由鬼差工作失誤所致，但是呢，楚升道因肆目的降臨而重獲新生也是毋庸置疑的。總而言之，楚升道還是很感激肆目的。

    再者，楚升道體內那二十三個靈魂只是被暫時隔離開。連肆目都不敢保證，它能永遠幫楚升道維持住現在這個狀態。

    尋找合適動物且不至于迫在眉睫，但這也是不能忽視的任務目標。

    “升道，吃飯啦！”不遠處，一道悅耳的女聲愈來愈近。

    說罷，艾雙箐端著剛剛出鍋、熱氣騰騰的佳肴走來。緊隨其后的，則是其伴侶楚風。

    夫妻二人配合默契，動作嫻熟，很快，盛滿香米的飯碗端上，家用木筷擺上，椅凳向后一拉，一切都準備完備。

    楚升道看到這副場景，鼻子不禁有些發酸。上一次回家吃飯，已經是好幾月前，過春節的時候了。

    他強忍著內心快要溢出來的感情，慢慢走到餐桌旁。

    餐桌上，整整齊齊擺成三角形的菜碟中，色香味全足。有被紅色小尖椒段兒點綴的翠綠色涼拌海草；有醬汁充足、胡椒末兒與嫩白豆腐相輔相成的麻婆豆腐；還有一紅亮亮、分量十足的肘子。

    “很久沒吃到媽做的肘子了吧？”艾雙箐笑著將裝有肘子的菜碟朝楚升道那邊推了推。

    “這可是你媽創作的新菜，咱家的飯店都還沒上牌兒過呢。”楚風中途打岔道，“吶，看看，這肘子中間那道痕，像不像一張嘴？”

    楚升道起先還真沒注意，他定神一看，那肘子中央偏下方裂出一道口子，其中塞滿了白白的薏米，乍一看，好似在說話一般。

    “這道菜叫‘會說話的肘子’。升道，你是第一位品嘗者哦。”艾雙箐正式介紹道。

    看著母親精心準備的菜肴，楚升道不自覺淚涌上來。他強忍著滿眶熱淚，用筷子在“會說話的肘子”上劃下一塊帶皮的肉，緩緩將其送入口中，細細咀嚼。

    霎時，肘子濃厚的醬汁席卷唇口。嚼著嚼著，一股獨屬于薏米的淡淡香甜又漸漸涌上，芬芳之感將皮肉散出的膩味悄然中和。一口下肚，非但沒有普通醬肘子那股肥膩之感，反倒令人略感清爽，甜意徐徐。

    享受完這般美味，楚升道輕嘆一聲，舒緩開眼簾。下一刻，撲入雙瞳地正是艾雙箐充滿期待的目光。

    “怎么樣？”艾雙箐好似有些擔憂地輕聲詢問道。

    “好吃！”楚升道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就好。”艾雙箐聽到滿意的答復，繼而綻開笑顏。

    艾雙箐一笑，兩排白晶晶地牙齒便露了出來。乍一看，與“會說話的肘子”中的那張“嘴巴”甚是相像。

    楚升道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也笑著繼續將筷子伸向“會說話的肘子”。

    動作未半，不知怎么的，淚腺崩塌，將楚升道的視線模糊。楚升道那拿筷子的手頓在半空中，不知進退。

    他極力暗自告訴自己，今天是自己出院的日子，是與父母團聚的日子，是大喜的日子。不能落淚，不要轉喜為悲！

    楚升道自感已經能夠很精準的控制自己身體，包括眼部的部分結構。但是，這并不代表他能抑制情感。那一道，他清晰地感覺到的，名之為“母愛”的情感。十年，一直都未放棄自己，一出院，便親自下廚承上孩子最喜歡菜肴的母愛。

    “噠！啪噠！”奈何楚升道怎么深呼吸，張大眼眶，都兜不住那早已溢出的感動。晶瑩的淚珠順著楚升道的雙頰迅速劃下，凝聚飽滿、墜下，如此反復……

    “升道，不哭不哭，”艾雙箐見狀，站起身來伸手幫楚升道擦著眼淚，“今天是你康復出院的好日子，喜慶一點，好嗎？”

    “調整調整哈，別忘了下午升德請假回來。這么大個人了，還哭成這樣，不怕弟弟笑話你？”楚風也不知怎么勸說好，隨意扯一件不大相干的事情來擋刀。

    “嗯，一家人團聚就該開開心心，哭什么？！”楚升道強行抽泣幾聲，盡可能控制住泛濫的情緒，“吃飯，吃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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