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拿手背擦了擦淚，紅著眼睛，強(qiáng)忍著不舍，坐上了車，林牧上前幾步，站在窗戶跟前看著她。
母子兩人都知道，或許是一分鐘后，或許是三五秒后，車就會開啟，再想見面，就是三四個月后……
“媽！嗚嗚，媽！”
“抹抹……”
就在這時，橋那邊的村間小路上，兩個帶著哭音的小孩聲音，伴隨著奔跑的腳步聲，在瞧見村口的客車后，兩個小孩手拉著手，速度又加快了幾分，哭聲也更加凄切。
晨光方起，泥路不平，林婷婷腳下一空，一下趴倒在地上，往日里最是嬌弱的她，此時卻是一下爬了起來，扶起林歡，哭著喊著，要往車上趕。
林牧一把抱住兩小的腰，任憑他們兩個怎么拍打自己的手，也只是紅著眼睛不松開。
剛剛發(fā)動客車的司機(jī)，往外面看了一下，沉默了會，停下了踩油門的動作，回頭對著車廂道：“我抽顆煙再走……”
“小歡！婷婷！”林母再也忍受不住，三兩步跑下了車，一把抱住兩個小小的人兒，壓抑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如山洪爆發(fā)般地號淘大哭起來。
林歡“嗷嗷”哭著，一個勁地往她脖子里鉆，平日里最是調(diào)皮搗蛋的他，此時哭得稀里嘩啦，懵懂記憶中的別離場景，讓他幼小的內(nèi)心充滿恐懼。
……
或許是母子連心，
或許是頭天晚上，林母讓兩小與林牧睡的舉動，使他們產(chǎn)生了懷疑，
又或許是林牧的離開，讓習(xí)慣了嗅著他氣味睡覺的兩小，潛意識中感到了不安，在林牧母子走到村口后，林婷婷突然就醒了過來。
感受到身邊林牧的消失，林婷婷猶豫了一下，喊了兩聲，就想跑到東間找母親。
喊“哥”，沒回應(yīng)。
喊“媽”，沒聲音。
害怕地打開燈，卻發(fā)現(xiàn)屋子里已經(jīng)只剩自己兩人！
兩小頓時明白了過來：林母離開了！
坐在地上哭了一會，林婷婷就吵著嚷著要媽，林歡想起平日里“村口路上坐車”的事情，兩小就哭著往村口跑，果然發(fā)現(xiàn)將要開走的客車。
林牧站在一旁，原以為經(jīng)歷過一世的別離，看事能看開點(diǎn)，沒想到家人離散的痛苦，比前世還兇猛十倍地席卷他全身每一處神經(jīng)，讓他此時恨極了自己，恨極了林父。
車上有幾個女人，瞧見這樣的場景，想及家中一會醒來就要失望的兒女，俱都抽泣了起來。
時間過得很快，司機(jī)已經(jīng)抽三根煙了，最終還是輕輕敲了敲車門。
林母回頭看了一眼，哭得更加厲害，狠心站起身來，兩小卻都滿臉是淚地抱著她的脖子，此時被林母帶動著騰起了半空，兩條腿哪怕難受地?fù)潋v著，也不松手。
旁邊的林父，沉默地走了過來，抱住兒女的身子，與林母一同狠著心掰開兩小的摟抱。
被抱住了腰，身子不自主地下傾，小弟小妹摟不住林母脖子，就抓她衣服，抱她腰，抱她腿……
好說歹說，就是哭喊著要媽，就是不撒手……
……
林牧不記得，林母是怎么擺脫小弟小妹的糾纏，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牽著兩小的手，一邊哭一邊回的家。
自己喊江小柔、胖墩牽著大黑狗來后，兩小仿佛找到了什么精神寄托，抱住大黑狗就是一陣痛哭，任憑林牧怎么哄都哄不回來，連帶著江小柔、胖墩也跟著哭了起來。
院子里，林婷婷已經(jīng)哭得不行，哭聲都喊不出來，只是一抽一泣地。
林牧喂她喝米酒，她也喝，喝完就抱住林牧的胳膊繼續(xù)哭。
“先別哭了，去撿撿雞蛋鴨蛋，撿夠了，下星期就請司機(jī)給咱媽帶去，她在那邊肯定吃不著……”林牧急中生智。
林婷婷停下哭泣，淚眼朦朧地仰著頭：“真的嗎哥？咱媽吃的到嗎……”
旁邊的林歡聽了，也是哭著看了過來。
幫她擦了擦下巴上的淚，林牧肯定地道：“吃的到！多撿點(diǎn)！咱媽好吃鴨蛋，你可別讓家里‘扁嘴’在外面下蛋了……”
兩個小孩一邊哭，一邊滿院找雞蛋、鴨蛋的樣子就不能看，瞧著他們倆按母親教的，把肚子里有蛋的鴨子關(guān)柴房里，林牧就心酸得厲害。
旁邊的肉蛋沒有說話，直接竄進(jìn)了小野雞身體里，撲騰著翅膀就往兩小身邊飛，一會蹦蹦跳跳，一會圍著兩小飛，滑稽的動作偶爾逗樂兩個小孩，剛笑出來，想起母親離開，就又哭了起來。
這，就是家里為了一年掙幾千塊錢，所付出的代價……
左褲兜里，是林母悄悄塞給自己的300塊錢，右褲兜里，是王媽給林牧塞的200塊錢，連林父都不知道。
林牧沒有想這些，只是回到廚房，搬出昨晚留的發(fā)面，一邊擦淚，一邊搟面餅。
給小弟小妹洗過臉后，便把林婷婷叫到跟前幫忙燒火、喊林歡去摘蔬菜、洗菜，總之就是不讓他們閑下來。
油黃澄亮的顏色，一點(diǎn)點(diǎn)取代原本的面白色，在透出油、面香氣的同時，也漸漸拂平幾人難受的思親心情。
林牧用心無比，每一張烙餅都被傾注上所有的感情，自己是家中長子，不能讓小弟小妹沉溺悲傷。
這頓飯，吃得很沉悶，哪怕是鄰居家跑過來的小姑娘王雪萍，都學(xué)著兩小的樣子，雙手抓著林牧吹涼的餅，低頭默默地吃著。
當(dāng)天出去放鴨子時，林牧坐在溝邊想著事情，林婷婷、林歡卻是溝兩岸草窩亂跑，在林牧以為他們已經(jīng)恢復(fù)心情時，林歡卻是抓著一個鴨蛋，珍重?zé)o比地遞給了林牧：
“哥，我剛撿的，寄給媽吃！”
……
走了一路，也哭了一路的林母，與王媽回到東北后，幾乎是發(fā)泄般地驅(qū)趕自己干活，盡力讓自己忙碌下來，不去想家。
只是，到了晚上熄了燈，黑暗中總是能傳出兩人哭泣的聲音。
“這都兩天了，也不知道王春紅有沒有給雪萍倆做飯……好在有小牧，我給他200塊錢，讓他注意點(diǎn)雪萍、小黑，沒事領(lǐng)著她倆吃點(diǎn)飯，應(yīng)該比往年好不少……”
渾渾噩噩的簡陋日子，在一周后，突然有了變化。
“嬸子，這是俺兄弟小牧，讓我給你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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