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同趙然在內(nèi)，八大執(zhí)事房推舉出來的候選名錄中，共有五人。其中，經(jīng)堂概不舉薦，賬房無人可舉，客堂則是被于致遠強行壓著，根本沒有舉薦。

    趙然是寮房舉薦出來的火工居士，號房則舉薦了馮燦，庫房報上來的李良，方堂為成安，典造房則是莊懷。

    馮燦是龍安府同知的外甥，家世背景堪為諸人翹楚，也是最有希望選中受牒之人。李良是成都府豪商李氏之子，因從商賈“賤業(yè)”，在成都府入不了道門，便托了門路，到谷陽縣來“鍍金”，這次也不知花了多少銀子，居然爭到了一個舉薦名額，堪稱僅次于趙然的“黑馬”。莊懷不聲不響，但來歷不淺，乃是西真武宮水房莊房頭的世俗親戚。

    這么算計下來，趙然的希望僅僅高于方堂舉薦的成安。方堂是無極院的武力依仗，多選身手高強之輩為火工居士，一般方堂出身之人，武藝都很不錯，但念書的底子卻極薄，是以就算入了經(jīng)堂，將來辛苦的念經(jīng)生涯也讓他們基本上撐不下去，所以方堂的舉薦差不多屬于“打醬油”的性質(zhì)，很難入得了道院高層的法眼。

    成安是川邊某千戶之侄，典型的“四肢發(fā)達、頭腦空空”之輩，因此其威脅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非是成安家世不厚，更不是道院中存在“文武有別”的歧視性政策，這的的確確是出于文化底子的考慮——讓一幫武夫去研讀道家經(jīng)典，光是想想就足夠令人絕望的了。

    于致遠提醒趙然，除了馮燦外，對李良和莊懷二人也不可覷。他已經(jīng)得到內(nèi)幕消息，李氏已經(jīng)向監(jiān)院許諾，一旦李良能夠成為念經(jīng)道童，便向無極院捐輸五千兩白銀！這個價格已經(jīng)遠遠高于行情，相比之下，趙然雖也拿得出來，但他真的舍得么？

    至于莊懷，同樣有著爆冷的可能。無極院屬于西真武宮下轄的道院，西真武宮水房莊房頭在道門的級別與無極院八大執(zhí)事相平，這且罷了，關(guān)鍵是莊房頭在西真武宮司職十八年，其人脈和關(guān)系可想而知，莊懷絕對是實力派級別的競爭者！

    趙然和于致遠斟酌估計，目前明確向他們做過承諾的只有老都管，而通過經(jīng)堂劉經(jīng)主、蔣高功這條線牽扯上的老都講，則始終沒有給過他們安心話。雖劉經(jīng)主和蔣高功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盡力而為，但他們都只是傳話之人，做出保證的可兌現(xiàn)程度就得打個折扣了。

    至于送出去的一千兩銀票，人家完全可以事后原封不動的退回來，再輕飄飄送上一句“已經(jīng)盡力”，到時候找誰理去？能把銀票退回來還算好的，怕就怕事兒沒辦成，銀子照收，然后告訴你“等下次機會”，那才叫欲哭無淚。

    怎么看怎么覺得機會不大，就連于致遠鼓勵他的話語，聽上去都像是在安慰他。

    十二月二十日，辰時，趙然洗漱已畢，來到藏經(jīng)樓東南的經(jīng)堂。經(jīng)堂是典型的殿閣式建筑，但規(guī)制卻比三清殿略，沒有欄桿高臺，更無飛檐畫梁，顯得極為樸素。

    趙然在門口靜靜等待，不多時，號房的馮燦、庫房的李良、方堂的成安、典造房的莊懷相聚到達。五人均身著青色道袍，這是無極院火工居士的著裝，與受牒道士相比，差別只在袖口和襟口有無黑邊。道袍上銹了黑邊，就意味著是受過度牒的正式道士——淺淺的幾道黑邊，昭示著地位的截然不同，那是有如鴻溝一般的分別。

    雖然已經(jīng)預感到自己機會不大，但趙然依舊忍不住忐忑不安，哪怕希望很，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愿意輕易放棄。

    馮燦雙手負于身后，傲然而立，下巴抬得老高，看樣子，似乎是在……看天？好吧，趙然承認這廝確實有傲驕的資本，可你也不用如此裝逼吧？

    身材壯碩、看上去孔武有力的成安最是灑脫，拉著李良不停絮絮叨叨的著什么。下了五千兩銀子血本的李良則心不在焉的答復著成安的話題，應付了片刻，便尋個借口躲開，在經(jīng)堂前來回踱步，看上去神思不屬。

    莊懷則顯得較為平靜，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對于話嘮成安的糾纏，并沒有顯出不耐，而是始終予以禮貌的回應。見趙然投過來探視的目光，他還屢屢微笑著頭致意，令趙然怎么看怎么眼熟——話這廝的表現(xiàn)很職業(yè)啊！

    幾人在外等候之時，經(jīng)堂內(nèi)的氣氛卻顯得很是凝重。雖每次的考核都是必經(jīng)的程序，但這個程序往往流于形式，由哪一位候選者遷轉(zhuǎn)受牒道士，基本上都在考核前的這次高層商榷中就擬定下來了。除非考核之時，提前確定的候選者表現(xiàn)實在不堪入目，一般來，隨后做出的決定往往不會發(fā)生什么改變。

    本次候選的五人之中，監(jiān)院最屬意的是馮燦和李良，馮燦自不消，而豪商李氏承諾的五千兩銀子，也著實令監(jiān)院心動不已。莊懷在西真武宮的背景也的確有幾分實力，但與馮參議的地位和李氏的巨額捐獻相比，監(jiān)院認為，可以選擇壓一壓，將來有了機會再。至于趙然和成安，則完全不在監(jiān)院的考慮之中。

    可事情在昨天夜里發(fā)生了一些變化，這個變化令監(jiān)院感到很是措手不及。一封由西真武宮轉(zhuǎn)送來的信件遞到了院里，收信人是寮房的火工居士趙然，信件的發(fā)送地址則是“玉皇閣”。

    對于的谷陽縣無極院來，華云館已經(jīng)是觸不可及的隱秘之地了，更何況在道門中地位高過華云館的玉皇閣。在受牒道士遴選的前夜，由玉皇閣發(fā)來一封寄給候選者趙然的信件，怎么想都覺得甚是詭異。

    監(jiān)院不敢怠慢，連夜求見方丈，當時方丈沒有給出應對之策，只是讓監(jiān)院在今日遴選之前征詢“三都”的意見。

    此刻，監(jiān)院手中就捏著這份信，向三位無極院資歷極老的“三都”詢問道：“三位師兄，這封信便在此處，還沒有轉(zhuǎn)給趙然，不知三位師兄有何建議？”

    袁都廚首先發(fā)問：“監(jiān)院可知曉信中內(nèi)容？”

    監(jiān)院搖頭：“玉皇閣來信，又非公文，我哪里好隨意拆開觀瞧？”

    袁都廚拈須微笑：“這便是了，既非公文，便轉(zhuǎn)給趙然就是，至于信中究竟寫了些什么，與今日之事一概無關(guān)。”

    監(jiān)院內(nèi)心中本就傾向于在馮燦和李良之中擇其一人，當即表示贊同：“如此，袁師兄的意思是，不用考慮此信？”

    袁都廚道：“本該如此，這封信且拋過一旁，先商議選誰受牒就是。”

    監(jiān)院期盼的望向朱都講，朱都講沉默不語，又望向羅都管，羅都管卻提了個問題，火工居士趙然和道門隱秘之地的玉皇閣之間，究竟有何干系？

    袁都廚一笑，道：“這趙然乃大煉師于川邊所救，順路攜來院中，僅此而已，當日你我俱都在場，這些事都是親眼所見。若是大煉師與這趙然真有瓜葛，那天離去前必然會有所交代，也不至于話也沒有半句。”

    監(jiān)院頭，正要開口，羅都管卻又緊接著追問：“既如此，這封信想必便是大煉師所發(fā)，可為何大煉師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寄來這么一封信呢？袁師兄不覺得奇怪么？”

    袁都廚臉色微冷，道：“我適才過，若是大煉師有意關(guān)照趙然，自會給方丈、監(jiān)院發(fā)來書信，只需在信中提上一句，咱們還能逆了大煉師的心意么？可這封發(fā)給趙然的信又算是什么？大煉師為何要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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