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恩丁根工廠的工人們已經(jīng)和警察對峙了兩個小時,他們不斷的呼喊著口號,要求議員們?yōu)榭ú?盧亞伸張正義,他們時而高舉著握的緊緊的拳頭,時而抱緊雙臂和警察們對峙。他們靜默、騷動、吼叫,希望用自己的努力讓公平和正義得到踐行。
卡伯?盧亞一度有些擔心,擔心那些警察會像那天那兩個警察一樣,從身后拿出蒸汽步槍,朝著他們這些手無寸鐵的工人們開槍。那樣的話,他寧可自己死,也不希望這些為了自己來的工人們受傷。幸運的是,警察們可能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他們只是堅決的阻止了工人階級進入大議會的意圖,并沒有更多的動作。
當這場游行進行到中午的時候,大議會方面終于有了反應。一位穿著長袍、舉止優(yōu)雅的老人手握一柄細長木杖,從大議會那高高的正門中走了出來。有兩位同樣穿著紫色長袍的老人陪在老人身旁,態(tài)度恭敬?ú?盧亞雖然沒見過什么大人物,但是這位老人他還是認識的,他在報紙上不止一次的見過他的面龐。
弗恩第三共和國大議會議長,民主黨主席艾斯彭?斯考達里奧分開警察,站在了卡伯?盧亞的對面,和他的距離不超過五十公分。這是卡伯?盧亞這輩子第一次距離一位大人物這么近。
“卡伯?盧亞”,斯考達里奧議長明顯出門之前做過功課,他一手扶著手杖,一手捋著自己的胡須,語態(tài)平和,“你為什么要讓你們工廠的工人們停下工作,聚集在國民廣場?你們可知道,就在今天上午,大議會還有兩個法案要討論,你們險些阻礙了這個國家的正常運轉(zhuǎn)!這個責任,你們擔得起么?!”
卡伯?盧亞本來在斯考達里奧面前還有些畏懼,現(xiàn)在一聽這人上來就譴責自己,瞬間來了氣。他深呼吸了兩下,盡量用平和的語態(tài)說道:“斯考達里奧議長,既然您知道我的名字,那么您說不定也知道我為什么來這里。四周前,我因為組織工人罷工被關在弗恩丁根警察局,兩周前,我們按時完成了小蘭德先生的生產(chǎn)任務,警察局兩位警察送我和我的朋友派屈克?加汗去工廠。可他們并沒有帶我們回工廠,而是把我們帶到了城外的荒原上,拿出蒸汽步槍謀殺我們!我運氣好,逃脫了,我的朋友派屈克?加汗,不幸被他們殺死。我們?nèi)フ伊司炀郑删炀指静怀姓J這件事!我們沒有辦法,只有找到議會,找到議員們,希望他們能為我們說句話,能為死去的派屈克?加汗說句話!希望他們能幫我們找出兇手!讓事情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就為了這件事,你就煽動工人們圍攻大議會?”
“議長大人,我們沒有圍攻大議會!我們只是希望有人能給我們一個說法!派屈克?加汗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我們工人的利益也必須得到保證!如果每一個為工人爭取利益的勇敢者都是派屈克?加汗那樣的下場,那誰來保證工人的利益?誰來維護國家共和國的名譽?!”
卡伯?盧亞覺得自己回答的很好。議長艾斯彭?斯考達里奧也確實沉默了,他環(huán)顧四周,看到了工人們一張張緊繃著的臉,感覺到了他們的憤怒。他沖卡伯?盧亞點點頭,示意身旁的人拿來喇叭,對所有人說道:“工人們,你們的意思,剛剛卡伯?盧亞已經(jīng)告訴我了,我們議會是有自己的制度和流程的,你們希望調(diào)查派屈克?加汗被殺一事,按照議會的流程,應該由你們所在的城市議員提出議案,議會予以審議,并督促國家司法廳調(diào)查這件事,F(xiàn)在,我邀請了弗恩丁根市的城市議員阿齊瓦?蘭德先生,來聽取你們的提議!你們有什么訴求,可以直接找他!”
城市議員阿齊瓦?蘭德?蘭德家族的人?卡伯?盧亞覺得自己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他伸手指著阿齊瓦,質(zhì)問議長斯考達里奧,“議長大人!這位阿齊瓦先生也姓蘭德,他和蘭德公司的小蘭德是什么關系?他能夠給我們公平和公正么?”
“這點你放心”,斯考達里奧面無表情,“他雖然也姓蘭德,但他既然是議員,而且是弗恩丁根的城市議員,那就是代表你們蘭德機械公司所有人的,他一定會好好聽取你們的訴求的。”
“那好!”,卡伯?盧亞轉(zhuǎn)過身,用喇叭把剛剛的談話向工人們重復了一遍,讓大家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之后,他轉(zhuǎn)過身,對著那位站在斯考達里奧身旁的老人提出了自己的訴求。
“阿齊瓦先生,我的要求剛剛您應該聽到了,您怎么說?”
“我聽到了”,阿齊瓦?蘭德說話慢條斯理,他帶著些不明意義的笑容,看著卡伯?盧亞,“你說警察殺了你的朋友派屈克?加汗,可有目擊證人?”
“有!我就是!”
“那除你之外呢?”
“沒有,但是——”
卡伯?盧亞的話被阿齊瓦?蘭德打斷了,他繼續(xù)問道,“沒有證人,那你可有證據(jù)?”
“我……”
卡伯?盧亞聽到這里,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叫阿齊瓦的人是什么意思,他強忍著怒氣,繼續(xù)說道:“阿齊瓦議員,我不會用自己的信譽和生命開玩笑,我現(xiàn)在確實沒有證據(jù),但是只要您安排開始調(diào)查,就一定可以找到證據(jù)!”
“你不會用你的信譽開玩笑,那警察局,還有警察局長利亞姆?麥克德沃克就會用他的信譽開玩笑么?沒有證據(jù),組織工人占領國民廣場,還沖擊大議會!光這些罪名警察局就可以直接抓了你判處鞭刑!現(xiàn)在讓你安安穩(wěn)穩(wěn)站在這,已經(jīng)是給你面子了。”
阿齊瓦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語氣里的嘲諷卡伯?盧亞聽的清清楚楚,他深深吸了口氣,再次問道:“阿齊瓦先生,作為弗恩丁根的議員,作為蘭德機械公司推舉的議員,您不應該代表我們的利益么?”
“你們?”,阿齊瓦不屑的笑了一聲,“你們給國家納稅了么?你們有投票權么?家庭資產(chǎn)五千弗元的城市居民或者擁有貴族頭銜的男性成年人才有資格投票,你們,你們有資格投票么?如果你們沒給我投票,我為什么要幫你們?”
聽到阿齊瓦的言辭,卡伯?盧亞并沒有回話,他轉(zhuǎn)過身,對著身后的工人們喊道:“工友們,你們也聽到了,這個人,這個人根本不能代表我們工人!他也不會替死去的派屈克?加汗伸冤!我們難道要在這里跟他們這些無能的、只為資產(chǎn)階級利益說話的走狗們浪費時間么?”
“走狗!”
“打死他們。!”
“對,跟他們說是沒用的!”
“我們?nèi)フ铱偨y(tǒng)先生!”
“我們?nèi)フ叶鸥駹柎髱!?br />
工人們的喊聲有些雜亂,但話里的意思卻非常清楚。阿齊瓦和議長斯考達里奧后退一步,讓警察重新封鎖了通路?ú?盧亞敏銳的發(fā)現(xiàn),在警察們組成的人墻后面,有一些警察已經(jīng)開始為自己的蒸汽步槍加壓。
不能再呆下去了,他們可能會開槍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卡伯?盧亞決定引導大家去權杖法師塔,那里才是這個國家最高的權力機構,那里也不會有阿齊瓦這樣的、只為資本家和有錢人說話的所謂“議員”。托比?杜格爾大魔導師一定能夠給他們主持公道!
“他們是資本家的傀儡!他們不會為我們工人階級說話!我們工人的性命在他們眼里一錢不值!我們?nèi)フ彝斜?杜格爾大人!讓他為我們主持公道!。。!”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胡尼?哈瓦瑞的《論資本》書中很詳細的論述了資產(chǎn)階級和無產(chǎn)階級的關系和矛盾,卻幾乎沒有提到大魔導師。因此,對于如何處理、對待大魔導師,卡伯?盧亞并沒有從《論資本》中得到明確的指導。他只是憑著自己一貫的直覺和印象,覺得大魔導師作為維系國家安危的大人物,一定能夠公平公正的對待每一個國民。畢竟,寫出《論資本》的,不也是弗恩帝國的大魔導師胡尼?哈瓦瑞么?
也許是看到了那些警察的動作,也許是有著和卡伯?盧亞同樣的想法,工人們在騷動了一陣之后轉(zhuǎn)向了距離國民廣場不遠的權杖法師塔。這座有著超過七百年歷史的法師塔高高聳立,黑色的塔身上鑲嵌著白色的貝殼和玉石,攀附著蜿蜒生長的藤蔓,從遠處看起來像是一柄上了年頭的綠色權杖?ú?盧亞和工人們朝著這柄權杖前行,沒用多久就來到了法師塔的外圍。
法師塔說是一座塔,但其實是一片面積不小的土地,那些服務于法師塔的人們就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享受著魔導師直系屬下的尊榮和優(yōu)待。在弗恩丁根,權杖法師塔的勢力范圍覆蓋了八個街區(qū),用鑲嵌在石板道路上的白色玉石痕跡作為分隔?ú?盧亞率領的游行隊伍,很知趣的停在了那道白線以外。
到了這里,工人們變得安靜了些,他們對魔導師那可以毀天滅地的力量抱有極高的敬畏。雖然相信魔導師會為了工人們說話,但是他們?nèi)匀蛔兊酶又斏骱托⌒摹?ú?盧亞站在那根區(qū)分邊界的白線之外,看著站在白線內(nèi)的一位紅鼻子老頭。
“卡伯?盧亞,我是權杖法師塔主管馬歇爾?哈夫,今天的事情,你不該來!
權杖法師塔主管馬歇爾?哈夫微微皺著眉頭,看著面前這個膽大妄為的工人。作為這個社會的底層,無足輕重的人物,這些人難道沒有自知之明么?
“可是,哈夫先生,議長斯考達里奧和弗恩丁根城市議員阿齊瓦?蘭德沆瀣一氣,根本不給我們證明事實的機會!”
“我知道,可你們不該來。”
哈夫重復了一遍,有些無奈的揮揮手,“你們回去吧!法師的歸發(fā)師,國家的歸國家。弗恩第三共和國是共和體制,有問題找你們的議員。如果你對議員不滿意,你可以自己成為議員,去主張你們的權力。但是,無論如何,你們不該來找法師塔,大師不會去關心這些事情的!
“可是,哈夫主管,他們根本不聽我們的——”
“對,他們不聽我們的!”
“他們早就串通好了,沆瀣一氣!”
“他們黑得很!不把我們工人當人。。!”
站在卡伯?盧亞身后的工人們再次嚷嚷了起來。雖然畏懼于大魔導師的傳說和威懾,但是談到現(xiàn)在,工人們也有了些火氣,他們叫叫嚷嚷,就要沖進去直接找魔導師大人。
而就在這時,卡伯?盧亞看到了一道明亮的光從不遠處的法師塔塔頂垂落而下,那光芒在正午的陽光下也分外清晰,好像來自于另一個世界。它在空中拖出一條長長的尾跡,朝著卡伯?盧亞所在的區(qū)域飛來。卡伯?盧亞剛想提醒大家,就看到那道光似緩實急的砸在了聚集著的工人中間,轉(zhuǎn)瞬間就化作一道圓環(huán)擴散開來。那道圓環(huán)無形無質(zhì),立刻穿過了所有人的身體。
在那道圓環(huán)穿過自己身體的一瞬間,卡伯?盧亞聽到了自己的心跳,那聲音巨大而慌亂,好像疲于奔命的水牛,轟隆,轟隆。卡伯?盧亞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他軟軟的倒在了地上,感覺整個人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恐懼擊垮。眼淚和鼻涕從他的臉上流下,斷斷續(xù)續(xù)的呻吟聲在空氣中聚集、回蕩。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剛剛還群情激昂的工人們已經(jīng)倒成了一地呻吟的殘兵敗將。
那是什么?
卡伯?盧亞想要說話,可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大恐懼完全支配了他的身體。他長大了嘴,好像離開水的魚在渴求氧氣。他的四肢緊繃、身體顫抖,視野里的天空劇烈的抖動。
在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要死了。
“哎——”
站在卡伯?盧亞身旁的哈夫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了回去。陪同他的人員也和他一起消失在了卡伯?盧亞的視野中。在他們的身后,只剩下一地呻吟的身體,瑟瑟發(fā)抖。
這一天,卡伯?盧亞有生以來第一次用自己的身體感受到了魔法的威力。
五級魔法。
心靈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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