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后世還是這個時空,加德滿都河谷都是尼國的精華所在,適宜的氣候造就了豐盛的物產,北麓的喜馬拉雅山脈,既擋住了寒流,也擋住了吐蕃人的野心。
因此,雖然康提普爾建城不到三十年,卻聚集了大量的人口,除了城中的居民,四周座落著無數村落,山間分布著大量的山寨,拿下了它,相當于扼住了尼國的命脈,與滅國已然相去不遠了。
這樣的大功,讓奔波一個多月,繞道天竺數國,幾千里路跑下來的李嗣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與此相比,一路上那些心照不宣的怨念、跋涉的辛苦,早已飛得無影無蹤。
足以彪炳史冊的功勞啊,只不過多走了些路,打了不到一個時辰,傷亡更是可以忽略不計,在他近三十年的軍旅生涯中,何曾有過如此痛快的行徑?
唯一有點遺憾的,陌刀出鞘,只飲血少許,讓這種痛快略略短了些,想到這里,李嗣業自失地一笑,難道過程太過順利,反而不習慣了?
“五郎呢?怎的還不見人。”
“在城中理事呢,忙得不可開交。”他的親兵接口回報。
“喔?”李嗣業有些意外,這個五郎的行事,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這種亂象,有什么可理的?”
他站在正門的城墻上,雖然不算高,也能大致看清城里的情形,尼婆羅人的守軍和吐蕃人已經潰散,追殺的活交給了荔非元禮,地方太大,他的全軍也不過三千人,想要全殲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事先鼓動了喀人山民相助,想要拿下這么大的城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戰事接近尾聲了,麻煩才剛剛開始,逐出吐蕃人,又消滅了尼婆羅原來的王室,怎么控制全城,他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的,沒想到,劉稷連這種事都料到了,竟然親力親為,難怪他會詫異。
“聽說是在當地的官署,接收了他們的戶籍民冊,想必是要上呈朝廷用的。”
“走,瞧瞧去。”
李嗣業來了興致,一個多月沒見了,方才只顧著廝殺,也沒見到本人,確實想同對方聊一聊,接下來該怎么辦?
畢竟,他是個十分純粹的武人,不擅長戰爭以外的事情。
康提普爾城的官署離著城門不遠,是一排很大的建筑群,包含了林林總總的各種功用,一路上到處都是倒斃的尸體,一些屋子還有燃燒過的痕跡,可見戰況的激烈。
李嗣業帶著親兵走到大門附近,發現這里擠滿了人,有尼婆羅裝束的本地人,也有山民,還有許多唐人軍士,只是分得很開,看著不像是起了沖突。
看到他的身影,無論是本地人還是山民都下意識地低下頭,主動讓開路,只有麾下的軍士,昂首挺胸,目光緊緊追隨著自家將主。
誰不知道,守軍和吐蕃人的崩潰,全是因為這個殺神般的男子,惡名總比美名流傳得要快。
李嗣業大步走上臺階,從屋子里傳來的聲音,讓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殺戮不是目地,你們要報仇,就要找對人,哪些人才是欺壓過你們的,權貴、官吏、富戶、士兵,至于那些普通民眾,家里本來就沒有什么余財,平時也是被欺壓的對象,去搶他們,有什么意思?”
“那誰知道,哪家是有錢的,哪家是窮戶?”
“這個簡單,讓當地人帶路,全城按區分成片,你們每個寨子負責一片,不準越界,更不準爭搶,誰要壞了規矩,不要怪我事先沒有說清楚。”
“最后強調一點,王宮、官署都是大唐的,包括里面的人,誰也不準去碰,約束好你們的人,聽候命令吧。”
這些聲音,無一例外全都是蕃語,他聽不懂,不過自有人為他翻譯,一聽之下,便是心驚不已,因為他們所討論的,已經超過了自己的職權范圍。
李嗣業沒有貿然上前,劉稷和他走得不是一條路,時間上也要早上許多天,這里頭,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或者說對方是不是懷有密令,至少不能當前質疑。
實際上,對于新收之地的管轄權,在他們出軍前,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在戰術上,李嗣業肯定不會受任何人指揮,就是封常清親至,也只會尊重他的意見,這就是資歷。
因此,封常清之所以將他所部調至天竺一線,多少出于這種考慮,兩人之間,嚴格來說,屬于比較親密的同盟關系,當然,這種關系會隨著雙方地位的變化而改變,但在封常清坐穩四鎮節度使的位置之前,就是這樣。
這也是李嗣業所希望的,能不受轄制地獨領一軍,就連目標都有著極大的自主權,他沒有任何理由推辭,現在結果已經證明了,這個選擇有多么正確。
話又說回來,對于他所不擅長的領域,李嗣業的態度也是很明確的,如果段秀實在這里,所有的一切都會扔給他,現在人不在,有個替代的人選,也是不錯的,可這個人會是劉稷?
很快,屋子里的討論就結束了,看樣子,劉稷說服了所有的人,從里面走出來的全是各個山寨的頭人,經過他的面前時,都敬畏地俯首作禮,李嗣業毫無所動,這些人在他眼里如同螻蟻一般,根本不值得一個表情上的變化。
“使君,來得正好,屬下正要去尋你呢。”劉稷的出現,總算讓他那張刻板的臉上,有了一些柔和的線條。
“你小子,頗有些模樣啊。”
李嗣業呵呵一笑,同他一塊兒進了屋。
這里面沒有唐人的官署那般大,更像是一間書房,如果不點燈,肯定是黑漆漆地,當中的一張方桌上,推滿了各種質感的冊頁,有皮的,也有紙的,不過很少。
“這是尼婆羅人的文字?”他隨手拿起一張,看著干硬干硬地,像是羊皮,上面盡是彎彎曲曲的符號。
“不,是天竺人的梵文。”
李嗣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連這個都會?”
“那怎么可能,請了幾個法師翻譯,條件是保護他的廟宇不被搶掠。”
劉稷指了指另一個房門,里面是一排佛教徒,他們負責將梵文翻譯過來,要說這個國家識字率最高的人群,莫過于寺廟了。
李嗣業對此不感興趣,隨口問一聲便丟開了,屋子里有些氣悶,他解開頜下的系帶,將沉重的鐵盔摘下來,“咣”地一聲扔在桌子上。
“那些山民,你應了他們什么?”
“事先就答應過的一些好處,沒有好處,他們憑什么給咱們賣命?”
要在這城中行事,當然瞞不過這位統兵大將的眼,劉稷毫不隱瞞地說出了一切,李嗣業眼中的驚異更甚,沒想到,事情竟然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出格。
“你可知這是什么行徑?”
“自然,所以咱們的人不會參與,煩請使君約束部下,特別是荔非鎮將,屬下怕他犯渾,到時候不好收拾。”
劉稷不躲不閃,目光坦然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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