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塵沒有回答，只是眸子又幽深了許多。
他靜靜地立在那里，沒有前進，也沒有說話，明明站的很近，卻讓楚翹覺得他們隔得很遠。
“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哦。”
楚翹雙手抱住后腦勺，悠然說道，“我查過你，你離開以后。那時候我真的不敢相信，也不甘心。我不信你是那樣的人，會真的把對我那么重要的東西盜走。
“可是被長老看見了，有些女侍他們也看到了，看到一個穿著月牙色的袍子的，帶著面具的高高瘦瘦的男人進了蠱室。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把蠱室的進入方法告訴你嗎？
“因為我信你啊。我賭你是愛我的。”
空氣變得有些酸澀，讓人的鼻尖有點發苦發酸。
眼睛里蒙上了陣陣白霧，它們又隨時想要落下來，楚翹想忍住，但是好像還是失敗了，晶瑩的液體滾滾留下，一時竟然完全止不住。
她仰起頭，不想讓陌塵看到這么難堪的一幕。
不過幸好，陌塵沒有看她。她深吸一口氣，將心底藏了許久的一句話說了出來。
“但是我最后終于知道了，我賭輸了。
“吶，陌塵，雖然賭輸了，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愛你，愛慘你了。”
說完，她笑了起來，那笑里有苦澀但更多的還是釋懷。
這么久了，終于把這些話都說了出來，悶在她心底的這塊大石頭終于是被她親手搬掉了。
“阿翹，我....我是對夏卿有不一樣的感覺。”
陌塵走了過來，跟楚翹一齊靠在梅樹上，楚翹也沒躲，她輕輕合上眼，感受著這種被竹香包裹著的感覺。
或許，這會是她此生最后一次了。
“我愛過一個女人，而且這一生也只會愛她，這個女人跟夏卿很像很像，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她們是不是一個人.....雖然長相上有些不同，但那個說話的語氣，那性格，都是那么的像.......”
陌塵輕輕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夏卿給了我這種錯覺，讓我以為她還在....還在我的身邊.....”
涼涼的語氣，聽上去好像沒有什么感情，但是楚翹卻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陌塵心底的疼痛。
這是一種怎么樣的情感？
疼到不能呼吸，痛到不敢回憶，好像每一分每一秒腦袋浮現出她了以后，就會被活活地折磨死。
可他還是愛她，即使痛不欲生，還是不想忘記她。甚至于找一個她的替身，讓自己這顆空蕩蕩的心能有一些的慰藉。
楚翹苦笑起來，心里的鈍痛生生地刮著她的每一寸血肉，她笑自己為什么要這么癡，為什么要這么傻。明明知道他的眼睛里已經容不下那個女人以外的人了。
可她還是愛了，愛的一腔孤勇，愛的奮不顧身。
這世間這么多的人，為什么偏偏要愛上這個男人。
她不知道。
她也不期待自己的這一腔的愛能被他回報，因為往往，只要他的一個眼神，她就滿足了。
即使她知道，她與他之間只有謊言，只剩下了謊言，但她卻還奢求著他能給她最后一絲的真實。
今天，時隔多年，他終于還了她一句真話。
我一生只愛她一個女人。
她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發緊，嘴巴苦的發干。
“那個女人，她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她盡量輕松的說出了這句話，但是手還是控制不住的抖了起來，如同當年他消失的那一天，她把自己的手掐出了血，還是抖得厲害，還是讓長老們看出了端倪。
“她不在了。我匆匆趕回去的時候，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陌塵有些哽咽，他轉頭看了看楚翹發紅的眼。
“對不起啊，當年那么騙你，我實在是.....迫不得已。”
楚翹搖搖頭，表示無礙。
這么多年，她只想尋求一個真相，現在她知道了，心里雖然空了，但卻輕松了。
“陌塵，我聽夏卿說起我才知道你叫陌塵。這名字真好聽，你跟這個名字真般配。”
“阿翹.....”
“以后也請你不要叫我阿翹了，我怕我未婚夫聽了會不舒服。你知道的，他醋勁大。”
楚翹的笑容很完美，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
陌塵遲疑地點頭。
他們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叫我阿翹時候的樣子；
你知道嗎，我不喜歡我的未婚夫；
你知道嗎，我是個醋壇子，你的眼里只有其他的人，我好難受；
你知道嗎，我喜歡你的眼睛，因為它里面有著萬水千山，有著人世間最美的色彩。
我最喜歡的，是它之中只有我的樣子的時候。
陌塵，你不會知道了，你也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縱使我在心里說一萬遍，你也不會聽到了。
楚翹想著，念著，這些話卻只能存于心里，只能存于腦海，只能鎖在喉底。
這是她給自己的，
最后的尊嚴。
“陌塵，我那里還有事情，那么，
“再見。”
她對他說著，也是對自己說著。
也是時候與他道別了，與那青澀的自己道別，與那年少的歡喜道別，與那回不去的過往道別。
“這么早就走了嗎？不賞會月色？”
陌塵是聽不見這些的，他只是笑著，用那雙瀲滟的眸子看著她，用那涼涼的嗓音叫她。
“不了。”
楚翹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抹了抹紅腫的眼睛。
“這個，還給你。”
手中是一方潔白的帕子。上面繡著竹子，角上繡著塵字。
“是什么......”
“我當時盜走的東西，現在，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陌塵的手舉在半空中，等著楚翹接過。
“還我了啊....原來你一直好好的存著....謝謝你，一直好好的存著它....”
楚翹接過帕子，里面有一個小小的瓷瓶，就是當年她裝萬蟲之王的瓶子。
“這么多年了，其實我只用過一次，現在，真的要還你了。本以為會不舍得，現在發現其實還好.......“
“好，那我走了。”
楚翹急急打斷陌塵的話，“明天見了。”
陌塵看著她著急的模樣，點點頭。
她迅速轉身，在眼淚噴涌而出的前一秒鐘走出了梅園。
還她了，陌塵把她的東西還給她了。
現在他真的什么都不欠她了。
可是，陌塵啊，其實你還欠我一樣東西啊，而且你這生可能都還不了我了。
陌塵，你能不能把被你借走的那顆心還給我呢？
楚翹站在梅園口，轉身看，
那白袍的男子還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他看著她，
看到她回頭了還跟她招了招手，
楚翹回身，不再看他。
身后，是一片寂寞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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