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貴妃垂著頭，手緊緊地抓著程光的手。

    程光的手在一天之內變得枯瘦，干巴巴的只剩下了一層皮。他已經沒有了什么知覺，她即使再怎么用力，也不會得到任何的回應。

    剛剛還站在一邊的太醫此時也很有眼力見的退下去了，不打算再打擾珍貴妃和程光的最后的時光。

    “程斯，你過來。”

    珍貴妃知道，此時的她已經是眾矢之的了，不管做什么，都會被下面的人記上一筆。更何況，她還真的有些話要跟這個男人說。

    “母妃。”

    程斯一直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的聲音他一下子就聽見了。

    “讓他們，都下去好嗎。我有些話，想要單獨跟你父皇說。”

    她轉過頭，給程斯一個蒼涼的微笑，才這么一天，她的臉好像老了好幾歲。

    “好，兒子這就去說。”

    程斯轉過身，對著跪了一地的人示以一個微笑，

    “貴妃娘娘有些話想與皇上單獨說，大家，先去外面等著可好？”

    他其實已經提前招呼過了，這個反問只是尊重一下大家罷了。

    “是。”

    下面的人也都很是配合。除了他那幾個皇兄滿臉的不愿意，其他的人都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起身。德才抬起頭，與他對視了幾秒，張了張嘴好像想說些什么。

    “德才公公你想說什么？”

    程斯擰著眉毛問道。

    “十皇子，留一個人在此吧，不然娘娘容易落人口舌之嫌………”

    “是…..是應該留一個人下來……..”

    程斯朝四周看了看，大伙都走的差不多了。他留下來并沒有什么用處，若是要傳些什么話出來，他和他母妃只會成為箭靶子。

    “六哥！六哥。你能不能守在外面？我怕母妃受不住打擊……..”

    他說著，眼眶已經濕潤了。

    程青萬年的冰山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但是他還是點了點腦袋，表示同意程斯的話。

    “謝謝六哥。”

    程斯拍了拍程青的肩膀，跟著德才一起出了門。一瞬間，內殿只剩下了程青和珍貴妃，以及病榻上的程光。珍貴妃顯然也已經知道此刻陪著她的人是誰。

    “你出去等著吧，我和皇上，說會話……好久沒有一起，和和氣氣的說話了……..”

    珍貴妃并不避嫌，很是大方的說出了這樣的話。在此之前，她和程光的關系很僵也是人盡皆知，她不相信這個藏的這么深的六兒子會不清楚。換句話說，她這六兒子比誰都要清楚才對。

    “好的母妃。兒臣去門口守著，若是有任何的情況喚我即可。”

    程青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合上了帷幔。

    這一下，內殿里真的只剩下了她和程光。安靜的，一根針落下都能聽的一清二楚。她歪著腦袋，聽著程光一下比一下沉重的呼吸，心里竟然涌起了絲絲不安。

    “怎么樣，躺在病榻上的感覺，是不是很不舒服…….是啊，你這么驕傲的人，這么英勇的人，讓你躺在病榻上，肯定是不舒服的吧……不過沒事，你放心吧，很快，你就不會躺在這里了。你啊，就要去你們皇家那個陵園了……那里，或許你會更喜歡些。”

    珍貴妃頰邊的微笑有些陰冷，有些恐怖。

    此時，即使是她頰邊那兩個可愛的酒窩都透著絲絲陰冷的氣息。

    “你啊，總以為自己能掌控全局，這些年，在我身邊安插了這么多的眼線。培養了這么多的暗衛，可是，你說，有用嗎？到最后，你還是要死在……我的手里。”

    珍貴妃說到這里，嘴邊的笑已經拉到了最大的弧度。

    看著更加恐怖。

    “現在，是不是很生氣。是不是很絕望呢？像你這樣滿是野心的家伙，一定很不甘心吧？不甘心就這么死了。還想要做很多的大事吧……可是你這性子正好幫了我大忙啊……不愿意立國本是嗎？現在我替你立。你沒完成的事情，讓我替你去完成。”

    珍貴妃抓著程光沒有什么溫度的手，用力的抓了抓。

    “你看，你連握緊我的手的力氣都沒有了。你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你還在堅持些什么呢。該走了就走吧。不要怪我無情。是你自己跟我說的，這天家，就是無情。”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說到后來，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或許，她是愛過這個男人的吧。在很久很久的之前，她也被他的風姿所打動，迷戀過他吧。

    只是這樣的愛，是真的沒有持續很久。這愛在慢慢的變質，變成了現在的恨。

    因為過去，因為那些不堪的過去。

    因為，那個黑衣的女人。因為他忘不掉的那個女人。

    “若是要恨，那便去恨那個女人吧。是她害死了你。若不是因為她，我不會做到今日這一步。若不是因為她，在邊境回來之時，我是打算好好愛著你的。是打算跟著你，過上這一生的。”

    珍貴妃顫抖著手，慢慢的撫上了程光的臉。

    他的臉冰冷，幾乎感受不到一絲的人氣。他緊閉著眼，像是沒有了知覺。

    “你啊，快些走吧。這毒，太烈。你熬得越久，只會讓你更加的痛苦。雖然到了今天這一步，但是我啊，還是不想你受太多的苦，這樣我會更加的愧疚，更加的不忍心……..所以，光啊，去吧，快些去吧。你的風國，我會和程斯一起，好好的守住的。”

    珍貴妃的手落到了他的唇角處。

    以前，他總喜歡吻她，不分場合，不分時間的吻她。

    每次都把她吻的很是羞澀，但是又不想要推開。

    因為，那時候的吻，是真的。是這個男人，真的愛她的表現。

    吻里，帶著真誠，帶著對她的寵愛。

    “光啊……有多久，你有多久沒有叫我珍珠了？上一次叫我珍珠，是程斯出生那年，你抱著他，對我說，珍珠，我們的孩子，真的好優秀啊………光啊，不是我不愛你了。是我，愛不起你了。”

    珍貴妃在程光耳邊說著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她自己也不清楚，今晚的她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本來，她是打算讓他自己一個人，在太醫的見證下斷氣的。

    但是當她聽太醫說，他只剩下半個時辰的時候，她竟然有一種要與他再相處最后半個時辰的想法。

    她也的確這么做了。

    “光啊，下一世，讓我先遇見你吧，然后愛上你。我們都是最最平凡的老百姓，沒有國家，沒有抱負，只有我們，只剩下我們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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