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4年——
洛陽北部尉,顧名思義,是管轄洛陽北部治安與防衛(wèi)的武職,與之同級的還有西、南、東三個部尉,這種職位一般只有在“超大”規(guī)模的城市中才會設(shè)置,因為只有單一郡尉的話……管不過來。
然而,曹操被任命的北部尉,卻是四者中最差的那個。
與包含大量民居、東西兩市,工坊商埠的其他三部不同,北部,只有皇宮和諸多高官士族的宅邸,而隨便哪個家族的主家都有無視小小部尉的權(quán)力。
張讓把曹操安排在這里,明顯是懷疑那個搶他歌姬給他難堪的家伙受命于一干不滿宦官的官員,再順便敲打一下近來風(fēng)頭正勁的曹嵩,至于說曹操本人就是犯人的可能……他大概想都沒想過。
此時,曹府書房,休沐的大司農(nóng)曹嵩正在與兒子談話。
“孟德,這個位置如果踏錯一步,便會自絕于仕途,你可清楚?”在把兒子丟給蔡邕教導(dǎo)之后,曹嵩完全不擔(dān)心曹操自身的本事,只有在蔡邕不擅長的領(lǐng)域——比如政治方面,他才會出面指導(dǎo)曹操,而這種“指導(dǎo)”,比起父子,看起來更像是同級官員之間的談心。
“兒子知曉!辈懿賾(yīng)道,“關(guān)鍵在于‘平衡’!
無論實質(zhì)上如何,曹操此刻“有權(quán)”處理整個洛陽北部的違法違禁事件,而那些手上不怎么干凈的官員和士族,對這種職位的底層官員有著奇妙的雙重看法。
如果對他們過于嚴(yán)格,就是“挑戰(zhàn)權(quán)威”,如果畏懼他們的權(quán)勢而縮手縮腳,又是“趨炎附勢”,無論傾向哪邊,總會惹怒一些人而被打壓或閑置,所以,把握好一個度,讓雙方都抓不到把柄才是最重要的。
“為父不認(rèn)為你懂得何謂‘平衡’!辈茚蕴掳,朝曹操居住的院落示意了一下。
曹操搶了張讓要的歌姬回來,似乎還準(zhǔn)備收做妾室的行為,不但惹惱了張讓,連原本興致勃勃為兒子介紹世家嫡女的丁氏都頗為不滿——你求娶別人家閨女做正妻之前,先收了個妾,這是想結(jié)親還是結(jié)仇?
“想熄滅一堆火,除了給它澆水之外,在旁邊點燃一堆更大更烈的火也是個辦法,”曹操答道:“如果我再招惹一名權(quán)貴,母親應(yīng)該就會擔(dān)憂我的安危,而不是催著娶親了!
“你還想再招惹一個?!”曹嵩一時瞪著他無話可說。
“十常侍中,張讓同趙忠、封谞關(guān)系良好,招惹他們只會引起同仇敵愾,段珪、曹節(jié)、侯覽三人不朋不黨,專心撈錢,想得罪他們有些難度,”曹操侃侃而談,“蹇(jian)碩、程曠、夏惲、郭勝四人則因不得陛下寵信而與前三者不睦,且平日一貫飛揚跋扈,可以從他們下手,引起十常侍內(nèi)部沖突,而母親自然不知曉這等隱秘,擔(dān)心之余應(yīng)當(dāng)不會再去關(guān)心什么歌姬。”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曹嵩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畢竟兒子已經(jīng)成年,有自己的秘密也正常。
“你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曹嵩最終這么說道:“十常侍得王越指點,本領(lǐng)超群,若要對付本人,很難全身而退!
“原來父親想對付他們本人?”曹操表情奇怪地看著他:“兒子只是想收拾一下他們那些狗仗人勢的親戚而已。”
“……回你的房間去,立刻!”
————
曹操悄悄調(diào)查十常侍親戚的罪狀,以期找機(jī)會治罪時,汝南名士許邵許子將來到洛陽,并暫時居住在洛陽北部,于是大量拜訪接踵而來,令曹操的行動不得不中斷。
許邵和其兄弟許靖,乃是此時最著名的清談家,他們每月初會組織一次對當(dāng)世有名之人的評價聚會,邀請的參與成員視他們當(dāng)時所在位置而定,稱為“月旦評”。
此時的入仕途徑,大致分“察舉”和“征辟”兩條,若是有名望,對這兩者都有好處,故此,許邵的“月旦評”被許多人趨之若鶩。
不過,由于有名望的人總數(shù)有限,不可能每月都涌現(xiàn)出幾個新人來供其品評,故此許邵將歷年對人物的品鑒統(tǒng)計到一個榜單中,在月旦評沒有新人可評的時候,便從那榜單中選出因為其所作所為而使評價產(chǎn)生變化的上榜者進(jìn)行“復(fù)評”,雖然有二次提升知名度的可能,但如果本身評價下降,那被“復(fù)評”者便會成為當(dāng)月的笑柄。
該榜因為首次公布于許邵的家鄉(xiāng),汝南瑯琊,因此又被稱為“瑯琊榜”。
“孟德啊,”一身便服的袁紹跟著身穿北部尉那深藍(lán)與墨色相間官服的曹操,一起望著許家門前那絡(luò)繹不絕的車馬:“如果我跑去讓那個許子將給我品評一番,你猜他會說什么?”
“還能是什么,”曹操瞥了他一眼:“‘四世三公,見者鞠躬’。”
“不對不對,”袁紹完全沒聽出曹操在開玩笑,“我問過的,那些零散的參與者不提,這許子將對人的評價一般只有三句,大致是‘某地某人、何等之才,能當(dāng)何任’!
“那便是‘洛陽袁紹,三公之才,可當(dāng)縣令’!辈懿俅鸬。
袁紹和他一樣,剛成年就被舉為孝廉,被任命為濮陽縣令,近日即將走馬上任,但曹操十分懷疑他能不能治理好一縣之地。
“如果你想要嘲諷他,‘縣令之才,可為三公’比較直接。”“替身”在旁插嘴道。
“嘿嘿嘿~‘三公之才’什么的,孟德你太高看我了。”袁紹果然沒聽懂,正在傻笑撓頭。
“……”曹操無語地看向自己的“替身”。
在正式走馬上任為“洛陽北部尉”之后,曹孟德和“替身”之間終于有了顯著的差別,“替身”似乎不喜歡那身大部分染成藍(lán)色的官服,自行將藍(lán)黑配色轉(zhuǎn)化成了紅白配色。
“別發(fā)呆,莫非你忘了這次是來做什么的?”“替身”向徐府門前的堵塞指了指。
沒錯,梳理交通,也是“洛陽北部尉”的職責(zé),其他的還有皇帝來時凈街,晚間打更,捉拿夜游者等等瑣事,當(dāng)然,這些都不必曹操親自動手,衙門中自有小吏按律執(zhí)行。
不過,如果長官非要參加,那就另當(dāng)別論。
“動手!趕走這些堵塞道路的家伙!”曹操猛然朝地面頓了頓手中的五色長棍,向身后一干竊竊私語看長官笑話的軍吏喝道。
這種五色長棍,是用軟木制成,上面纏繞著五種顏色的布匹和絲線,不但沒有什么殺傷力,甚至平舉著自己就會彎下去的“武器”,專門用來在洛陽北部維持治安,除非確認(rèn)有亡命之徒或者外敵入侵,且有上官下令,否則不準(zhǔn)動用刀劍等利器——這么多皇親國戚,高官士人,誤傷了誰家親眷,那些小軍吏可擔(dān)當(dāng)不起。
不過,來此之前,曹操已經(jīng)和他們講明:“上趕著來求許邵評價的,定然是不得志官員的親戚,只管打,這種程度的麻煩本官自己便能擔(dān)下來!
“嗷嗷!”“你們怎么亂打人!”“我們只是求見許邵先生,犯了什么錯!”“你們的上官是誰?我要舉發(fā)他!”“知道我是誰嗎?蹇碩都得喊我一聲叔父——嗷!”
曹操在一片混亂中聽到了某個關(guān)鍵的名字,于是立刻同袁紹一起追著那人揍,口中還喝道:“奉中常侍張讓之命查案!阻撓者一律棒責(zé)!”
“你們給我等著瞧——”圍在許府周圍的求見者紛紛逃散,大街重新恢復(fù)了通暢,街口有車馬轎子接近時,一看那五色大棒,便盡數(shù)掉頭。
曹操讓一干軍吏把五色大棒排列在許府門口,然后施施然帶著袁紹和“替身”入府拜見——門房根本不敢攔他。
“許先生!快看看我有什么才?”還未至客廳,袁紹便咋咋呼呼叫道。
由于這天并非月旦評的日子,許氏兄弟中許靖外出取材,只有許邵在家,他對于曹操之前在外面所做之事不予置評,只是看著袁紹道:“王佐之才,可領(lǐng)三州之地!
“三州?不是三公?等等……”袁紹聽來頗為失望,然后開始呆呆地思考三公和三州哪邊更大些。
“至于曹公子,卻不可說!痹S邵看向曹操,搖搖頭沒有直接說出評價。
“我也不想知道,”曹操掃了一眼身旁的“替身”:“我之才干,并非凡俗之人所能看穿!
“唔姆,說的好。”“替身”應(yīng)道。
“激將法對某卻是無用,”許邵自是看不到另一個曹操:“曹公子若無他事,便請回罷。”
“我此來卻并非為了詢問自身,”曹操看著許邵:“關(guān)于‘梅林’此人,許先生作何評價?”
“唔……”許邵略一沉吟,道:“【江左梅林,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
“哼哼哼……哈哈哈!”曹操仰天大笑,出門而去。
“啊,孟德,等等我——”袁紹從發(fā)呆中驚醒,匆匆跟上。
“此人……”許邵看著曹操的背影,終于還是把之前對他的判斷說了出來:“‘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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