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我順著聲音望去，路邊的臺階下，一個戴著頭巾的小人恭恭敬敬的鞠著躬。
竟然是青粟！他說我呼喚他了？我沒有呼喚他啊。
“你怎么來了？”我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問他。
“不是您呼喚我的嗎？”他抬起頭說，頭巾遮住了臉，只露出了兩個眼睛。
“我……并沒有呼喚你啊？”
“那就是您心里強烈的希望我出現，因為我聽到您說，如果青粟能來就好了，所以我就來了。”
“……”我的確這么想過，沒想到這樣他也能感覺到，還以為只是喊出名字才算。
“葉克大人，您遇到什么事了嗎？”青粟問。
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口，這時關清走了過來，學著我的樣子蹲下。
“是他來了，對不對。”關清問。
“他的眼睛……”青粟走到關清面前，伸出手想要觸碰到他的臉，“葉克大人，他的眼睛，和我要找的人…簡直一模一樣。”
“他叫關清，是春水的孫輩。”我說。
“葉克，他說什么？”關清問我。
“他說，你的眼睛，和你奶奶很像。”
“葉克大人，您是不是…找到她了。”
“嗯...你的信我已經交給她了，只是...”此時此刻我是后悔的，我一直以為他們以后還會有機會，“抱歉，我當初應該堅持讓你們再見一面...”
“葉克大人，您不必自責。”青粟搖搖頭說，“原來她的名字是春水呀...真是好聽的名字，她不想見到我一定有她的道理，她的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
“那個...我看不到您，不過我能不能請求您，再見我奶奶最后一面。”關清突然說道，因為看不見妖怪，他就像在和空氣說話一樣。
青粟看了一眼關清，又看向我，“葉克大人，這是...”
“老太太的日子，可能不太多了。”我已經讓他們錯失了一次機會，這次不能再錯過了，“所以，請你，去見她一面吧。”
青粟就這么靜靜的看著我，它慢慢摘下頭巾，露出了我一直沒有看到的臉龐，那是一張很像人類的臉，很好看。
“我們出發吧，葉克大人。”
再次回到醫院，關清的父親并沒有問我們回來的原因，他告訴我們老太太已經醒了，只是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看我們執意要留下替換他，他也就沒有再多說什么，轉身離開了。
“抱歉，醫生現在不讓探視，我倆都不能進去。”關清說。
“你自己進去的話，可以嗎？”我問青粟。
“嗯，放心，就算過了這么多年，我也能一眼看到她。”青粟把頭巾系在腰間，“你們在外面休息吧，我去陪陪她。”
“等等，她可能，看不見你了。”我覺得我還是提前告訴青粟比較好，免得它進去以后失望。
青粟卻好像早就知道一樣，“沒事，我能看見她就好。”說完，他笑笑就走向病房，短短的幾步路，我卻覺得青粟走了好久好久。
我和關清坐在走廊等候區的椅子上，各自想著各自的事情，椿坐在窗臺上睡著了，就這么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我的眼睛也有些打架的時候，青粟出來了。
“怎么樣？”我蹲下身問他。
“她果然看不到我了，”青粟說，“不過我覺得她多少有感覺，因為我坐在她床頭的時候，她微微睜著的眼睛里有淚水，喉嚨里發出輕輕的聲音，我一直看著她，她也慢慢安靜下來，然后笑著睡著了。”
“它說，老太太應該感覺到它來了，睡覺的時候嘴角都是上揚的。”我告訴關清。
“人類的衰老真的太快了，可就算這樣，她的皺紋也還是那么可愛。”青粟再次帶上頭巾，“謝謝您，葉克大人，我曾經已經放棄了能再見她一面，謝謝您呼喚我。”頭巾小人深深的和我鞠了一躬。
“你要走了嗎？”我問道。
“嗯，她雖然說不了話，但是我從她的眼睛里聽明白了她的意思，”青粟看了看關清，“能看見妖怪的體質是可以遺傳的，即使像春水這樣微弱的能力也是有可能遺傳的，但只有在特定的情境下才能激發這種隱藏的能力，春水是正好在麥田里遇到了迷路的我，所以我們才會有今天這個結果。她很擔心這個孩子，不希望他遇到和我們一樣的事情。”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叫特定的情境？難道關清也能看見妖怪？
“其實我也說不好，大概意思就是，這種妖力微弱的家族中，只有一人能繼承這種微弱的能力，剛才那個中年人應該是春水的兒子吧，他的眼睛是普通人的眼睛，但這個孩子不是，他是有看見妖怪的潛質的，春水離開后，只要這孩子有意無意的與妖怪結下緣分，這種能力很可能就會在他身上展現出來，可因為妖力實在太弱，所以不一定什么時候就看不見了，那個時候是非常失落的吧，春水不希望這個孩子也遭受這樣的失落，所以不希望他與妖怪結下緣分。”青粟的眼光一直沒有離開關清，“可是，看他的樣子，他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與某個妖怪結下了緣分，不然也不會對我如此不介意，我說的對嗎？葉克先生？”
我想起了游珍。也想到了母親。
“如果我說的沒錯的話，那這個孩子很快也會看到妖怪的，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了，我也不確定他能看到什么程度。也不確定該怎樣去引導他，所以需要去請教一個大妖怪，看得出來這孩子是春水最重要的人，從今天開始，他也會成為我最重要的人，我要盡我所能讓他過得開心。”
“可是，就這么走了，你不會覺得遺憾嗎？再留下一會兒吧。”我說。
關清在旁邊一臉迷茫。
青粟搖了搖頭，“不會，妖怪和人類對死亡的理解是不一樣的，對我而言，我并不覺得春水的死去是一種永別，人類的后代，也是人類自己的一種生命的延續。原本能見到她一面我已經無限滿足了，不該奢求太多，可估計是緣分吧，既然我見到了這個孩子，也感受到了春水對這個孩子的溫柔與不放心，那我要做的，就是守護這個孩子了。”它回頭望著病房的方向，“而且，她這么驕傲的人，也不希望，我看到她最后的樣子吧。”
青粟離開的時候一步三回頭，我并不知道他究竟著急去做什么，但我知道它是舍不得春水的，也知道它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而這個理由，一定也是春水想要的答案。
惺惺相惜，可能就是這個意思吧。
“它到底說了什么？”關清問我。
“它說啊，它會一直想念你的奶奶，也會一直守護你奶奶想要守護的人。”
“什么意思？”
“就是守護你的意思。”我說。
關清眨著眼睛看了我半天，然后低下頭，沉默了很久。
“葉克。”
“嗯？”
“真羨慕你啊，能看到那么多溫柔善良的妖怪，我也好想和它們說說話啊。”
關清，我也羨慕你呀，有一直陪伴你的奶奶，還有愿意守護你、引導你的妖怪，這樣你就不用獨自一人去尋找答案，也不用害怕前方看不到的路途。
我笑了笑，說：“放心，總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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