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說過不希望我幫助宗安。”沉默很久，我開了口。
“宗安啊，原本是個很喜歡妖怪的人，他不僅喜歡妖怪，還研究妖怪，以前的他是個很陽光的少年，可在那以后，他就變成了現在你看到的樣子，”鹿可說，“無法徹底憎恨妖怪，也無法忘卻過去，只能通過不停的除妖來減輕自己心里的矛盾。”
“人只能自己去面對這些失去吧，”我說，“沒有誰能幫他度過這一關。”
鹿可看著我，一言不發，把我看的全身發毛。
“...怎么了？這么盯著我看。”
“你說的沒錯，人只能自己去面對失去，”她緩緩道來，“宗安如此，你也一樣。”
鹿可的話讓我愣了好幾秒，“我母親很久前就去世了，沒有來A市之前，我的確在逃避生活，不過現在已經...”
“我并不是說你母親，”鹿可打斷了我，“我是說田北。”
......
老頭兒？什么意思？這和老頭兒有什么關系？
“你...什么意思？他要...出遠門？”我感覺血液直沖頭頂。
“你明白我的意思...”鹿可說，“田北七十多歲了，再健康的人，也有離開世界的時候。”
“那他為什么不告訴我？有病了可以治啊！”我站起身，“不行，我得去問他。”
鹿可再一次強行拉住我的胳膊，“是他讓我來找你的，當他看到你對老街那個妖怪的離去都無法接受的時候，就不敢再直接給你說。”
“所以，你們都知道，對吧。”我想起關清和老頭兒的密談，想起椿的眼神，“你們所有人都知道他病了，唯獨不告訴我一個人。”
“這我不清楚，”鹿可說，“我接到的請求，只是告訴你除妖人是怎樣的存在，順便告訴你田北的情況。”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當除妖人。”我甩開鹿可的手，“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改天我再來看夫諸，先回去了。”
“小克，你等等！我話還沒說完。”
可是我不想再聽其他人告訴我任何話，現在我唯一想見的，就是田北。
回到店里，我只看到了關清。
“看來鹿可沒留下你。”關清正在寫著什么，看到我有點驚。
我坐到他面前，“你也瞞著我？”
“我只是尊重老板的選擇而已。”關清把他正在寫的東西推到我面前，“大致的情況是，老板放棄了治療，全部財產都轉到你的名下，除了一套不大的房子外，還有這家雜貨店，手續已經辦完，原本打算等他自己告訴你，但你既然來了，先知道也無妨。”
“你...”我的手有點抖，“他本人現在在哪兒？”
“我怎么可能知道，”關清的手按住我的肩膀，“葉克，你冷靜點。”
“我很冷靜，”我說，“椿呢？椿是不是也知道？”
“小椿不知道，她知道了你肯定也知道了，所以老板沒讓我們告訴她。”
“他這么做有問過我的意見嗎？”我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平和。
“葉克，你先不要說話，聽我說完，”關清看著我的眼神充滿擔心，我從他的眼睛里能看到滿臉無助的自己，“老板不是有意要瞞著你，只是你目前的情況，沒有時間去因為老板的事情傷心難過。”
我深呼吸，“好，你說。”
“知道老板情況的只有我和鹿可兩個人，看你的樣子，估計沒等鹿可把話說完就跑回來了，”關清上一次這么嚴肅，還是他奶奶去世的時候，“她給你講到哪里了？”
“講了夫諸和蠱雕事情，還有作為除妖人的過往。”
“那她應該還沒來得及給你講七日羽的事情，老板告訴我們，打開七日羽的人會對妖怪有極強的吸引力，你不知道會引來什么樣的妖怪，假若你不成為除妖人，很可能哪一天就被妖怪吃掉了。”
“...所以他才給我他的鈴鼓？就連和守簽訂契約也是他計算好的？”
“倒不如說，守的出現解決了老板的難題才對，”關清說，“守沒出現之前，老板一直都在找一個適合與你簽訂契約的妖怪，只要你的第一個妖怪不算太弱，短時期內那些邪惡的妖怪還不敢找到你身上。”
“短期內...就是說，那些妖怪早晚會找到我，是吧。”
“...為什么你聽到這個一點都不驚訝？”關清問。
“因為窮奇被封印的時候就給我說過，我和它還會再見的。”
“...你為什么不早說。”
我無奈的笑笑，“就算我沒說，老板不是也知道了嗎。”
“又哭喪個臉，沒出息。”老頭兒的人還沒進來，聲音先傳到我耳朵里，我本能的捂住腦袋，生怕他又用什么東西打我。
“關清，謝謝你了，剩下的事兒我來給這小子說吧。”一只厚重的大手落在我頭上。
關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頭兒，欲言又止，點點頭后離開了田北雜貨。
終于，店里只剩下我和田北兩個人。
“還有多久？”永遠都是我先開口。
“半年？一年？誰知道呢。”
“真不打算治了？”
“沒意義，受那個罪干嘛。”
“...你怎么這么倔。”
“你才知道啊？”
“......”
“你不能再在我這里待下去了。”老頭兒說的輕描淡寫。
“炒我魷魚也換個時候比較好吧。”
“不是炒你魷魚，你如果繼續留在這里，很可能會給A市帶來厄運的。”老頭兒說，“七日羽的事情我只了解很少一部分，到現在我也沒明白為什么重明鳥會選擇你，原本以為你簽訂契約后能安穩一段時間，但看樣子并不是這樣，雖然我看不到妖怪了，可鹿家的夫諸告訴我，最近妖怪的密集度明顯上升，還有大量陌生的除妖人聚集到A市，這種情況無論對A市的人們還是對你來說，都不是好兆頭。”
“可是我也沒有地方去...”我說，“而且我不能單單自己跑路。”
“只要你不在A市，就不會給這里帶來邪惡的妖怪，“老頭兒說，“我明白你不愿意成為除妖人，但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以除妖人的身份離開A市，在旅行的過程中找到七日羽的答案，保護了自己，也保護了別人。”
“...我一個人嗎？”
“對，一個人，每一個除妖人，都是這么開始的。”老頭兒難得說話如此溫柔，“這是一條荊棘之路，我最初發現你能看到妖怪的時候，根本不想讓你走上除妖人的路，可很多事情不是區區人類能決定的，我不知道你會走多遠，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能找到答案，更不知道你會不會半路就被妖怪吃了，但命運已經把七日羽交給了你，走出去試試，總比坐在原地等待未知要好得多，當然了，你應該不會遇到類似鹿可經歷的事情，那是除妖人歷史上一次嚴重的失誤，之所以讓她告訴你這些不過是提醒你，對于除妖人來說，保持對生命的敬畏，是很重要的。”
“你去治療，我就答應你。”
“你是小朋友嗎？”
“不是...我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還在。”
“你真是沒長大。”老頭兒搖搖頭，“我一個老爺子，才不會你想怎樣我就怎樣，愛去不去。”說完后，老頭兒起身走到門前，砰的一聲摔門走了。
我一個人坐在店里面，不知道該干點什么，過了一會兒手機突然響了，是關清。
“我剛才看到老板去醫院了？”
我又想哭又想笑，真是個倔強的老爺子。
“現在忙嗎？來店里一趟，有好多事要拜托你。”
關清來了以后我才知道，他已經和老頭兒私下為我準備好了一切，無論是與學校的各種手續，還是路上會用到的東西，都安排妥當。
“真的打算走了？”關清問我。
“不知道啊...太突然，我一點準備都沒有，”我說，“不過，可能真的出去走走會比較好，窮奇當初的話我一直都沒想明白，還有關于自己為什么會看到妖怪，為什么會有這么強的妖力，如果能找到那個和我有未解之緣的妖怪，可能就都明白了吧。”
“你來A市不就是為了找到答案嗎。”
“嗯，但到目前只是有點眉目而已，本來都不打算繼續找答案了，感覺現在這種普普通通的生活也不錯，誰知道老天爺連當個普通人的機會都不給我，好在現在的我已經能坦然的面對這些事了，而且我要是賴著不走老頭兒肯定不會乖乖去醫院，只是...”舍不得你們，這句話我沒有說出口。
“又不是不回來了。”關清說，“而且現在視頻什么的也很方便，快點找到那個什么七日羽的答案不就行了。”
“誰知道什么時候能找到啊，突然說要旅行什么的，我完全沒有頭緒，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該出發，往哪里走。”我說，“關清，老板的事情，得麻煩你了。”
“你不說我也會做的，我已經讓家里去聯系A市最好的大夫了，可是椿那里，你打算怎么辦？”
“等她回來，我親自和她說吧。”
“嗯，這樣最好，”關清說，“人生真奇怪，原本說什么都不會當除妖人的你，竟然會陰差陽錯的以除妖人的身份出去尋找答案。”
“我說過啦，我不當除妖人的。”
“...怎么又不當啦，不是剛說好嗎？”
“又不是只有除妖人才能旅行，”我拿出很久沒有用的鋼筆，“代筆人，才是我的身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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