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沒錯，沼澤妖怪剛才說的女兒。

    “等等...”我想到了各種各樣的答案，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你是妖怪？難道竺園里的女孩兒不是人類？”

    “她當然是人類，”沼澤說，“她從出生起我就在她身邊，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對我而言，她就像我的女兒一樣。”

    “你認識她母親？”這是我想到的唯一可能，畢竟一個小女孩不可能莫名其妙的認識深山中的妖怪。

    “如果說互相知根知底才算認識的話，那我并不認識她母親，如果說我們不認識，我和她母親又太過熟悉了。”沼澤說，“我雖是妖怪，可除了能隨水移動外，和普通沼澤并無二致，每年有數不清的生命在我這里開始，也在我這里結束。那孩子的母親叫菱，最初來到我這里，是為結束自己的生命而來。”

    “...為什么？”

    “為了補貼自己的親弟弟，菱的父母沒有經過她同意就將她遠嫁到此地，好在婆家善良溫和，丈夫也體貼入微，多少彌補了她遠嫁的不安。浮玉山并不是富饒的山，那個時候也不像現在有很多人來旅游，菱的丈夫只能常常翻到山那邊買賣些小東西，換取日常用品。”

    聽起來和窮困潦倒的我一模一樣。

    “日子就這么過了兩三年，唯一的遺憾是，菱一直沒有孩子，公婆著急抱孫子的心情越來越急切，家長里短里也多少表現出對菱的不滿，不過丈夫的體貼從頭至尾沒有改變過，她也就不再奢求什么。”沼澤妖怪說到這里，輕輕的嘆了口氣，“沒想到，她的丈夫卻在一次雨天從山上失足墜落。”

    “是個苦命的人呢。”

    “還不僅如此，很快公婆因為悲傷過度相繼病倒，夫家的親戚和自己父母都不愿意幫助她，她一直依靠丈夫家生活，一下子就沒了主心骨，但她還是想各種辦法維持著家里的生計，一直沒有放棄，誰知不久后公婆離世時的一句話卻徹底壓垮了她。”

    “什么話？”

    “如果不是因為家里多你一張嘴，我兒子就不用翻過山去討生計，可就算他對你這么好，你也沒給他留下一兒半女。”沼澤說，“這是她后來告訴我的。”

    “……這也不是她希望的結果啊。”我說，“她又沒有做錯什么。”

    “誰說不是呢，”沼澤緩緩沉入水中，只露出一個腦袋在水面上，“可那個時候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公婆去世的那天也是雨天，根據菱自己的說法，她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我這里，發現自己陷入泥潭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可她一點都不害怕，平靜的看著自己越陷越深，直到無法呼吸也沒有一絲后悔。”

    “那個叫菱的女人，是你救了她吧？”

    “原本我并沒有想這么做，太多的生命在我這里結束，早就麻木了，而且不珍惜生命的人不值得拯救，”沼澤沒有表情，可從水面的波紋能感覺到它在笑，“然而，我卻在她身體里聽到了一個聲音，那是一個小孩子的聲音，一遍一遍的，微弱卻執著的，她不斷的向我求救，說救救我媽媽。”

    “菱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了？”

    “那時候她肯定是不知道的，”沼澤說，“聽到那個聲音后，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竟然第一次為了生命的離去而悲傷，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菱已經被我拖上了岸，可為時已晚，菱沒有呼吸了。”

    “…后來呢？”

    “后來，我做了一件無論如何都不被允許的事，沼澤是生命結束和誕生的地方，作為沼澤的妖怪不應該插手其他生命，但我卻沒有忍住，利用沼澤的力量，將沼澤內還在沉睡等待重生的生命喚醒，注入到菱的體內。”

    “這應該是有副作用的吧，”我說，“畢竟是違背自然的事情。”

    “那是必然的，”沼澤說，“菱蘇醒后就開始能夠看見我，雖然保住了性命，卻因為其他生命的注入，生活習性有了很大改變，表面上看不出來什么，實際上她只有喝這里的水，生吃這里的魚才能活下去，不僅如此，她的記憶出現缺失，幾乎停留在她走進沼澤的一刻，其他的只有零星的片段。”

    “你呢？”我問，“對你難道一點影響都沒有？”

    “自然都是公平的，我擅自延長人類的生命，大自然肯定不會坐視不理，菱的孩子，就是大自然對我的懲罰。”沼澤淡淡的說，“這孩子和我共享生命，但我的生命足夠長，分給她一些也不會怎樣，殘忍的是，大自然把我的心也與她相連接，她的喜怒哀樂，她的一切心情，都直接影響著我的狀態。”

    “還真的就和你的女兒一樣。”

    “嗯，這感覺可能就像你們人類父親對女兒的感情吧？希望她健康成長，希望她開心幸福，希望把一切最好的給她。”沼澤的表面又開始冒泡泡，“菱是在我這里生下孩子，她和菱一樣能看到我，但不用依賴我而生存，她給孩子取名為竺，母女倆在我這里生活了整整兩年，我想盡一切辦法讓竺的生活盡可能接近人類的生活，這一切持續到她一歲半的時候。”

    我用手觸摸了一下沼澤的表面，竟然是溫暖的。

    “可能是遠離人群的原因，竺比一般的孩子發育的慢，也讓我忽略了很多問題，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另外一個同齡的孩子時才發現問題的嚴重性，竺不會走路，也不會說話，很少發聲，連咿呀學語都沒有，大多數時候，她只是拍打著小手，笑瞇瞇的看著世界。”沼澤說，“我告訴菱，她必須帶著女兒離開我，重新回到人類的社會生活。”

    “菱會同意嗎？”我說，“已經離開這么久了，就算孩子很快就適應，她自己也很難吧。”

    “起初當然是不同意的，”沼澤說，“但隨著孩子長大，她也發現了竺的行為與人類差別很大，估計是母性使然，菱最后還是為了女兒邁出了第一步。”

    “其中艱難，想象一下都無法忍受。”我說。

    “這個過程的確發生了問題，菱離開人類太久了，完全不知道社會都有什么變化，意想不到的是，浮玉山下的一個忠厚老實的男人接納了這對母女，包容了她們一切不合時宜的做法，也因此忍受不少白眼，這個男人對竺視如己出，兩年后，除了菱需要時不時來沼澤汲取養分，母女二人已經和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了。”

    “按照你的說法，竺應該記得你才對？”

    “本應該是這樣的，但是我不能這么做，有一個能陪伴她左右的人類父親，才是一個孩子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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