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您是葉克先生嗎？”說話的是一個賣菱角的女孩兒，看起來不過十來歲，我所前往的地方大多遠離市區，總能遇到拎著籃子售賣東西的人。

    “是我。”我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兒，確定自己并不認識她，“請問有什么事情嘛？”

    “這里有一封給您的信。”她從籃子里拿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遞給我。

    “我的？”我指了指自己，“是誰給你的？”

    “這個不能說。”女孩兒笑起來有兩個酒窩，“說了就沒有好吃的了。”

    “你不說是誰給你的，我就不能收下哦。”我說，“信件是很私密的東西，送錯人了就不好了。”

    “不會送錯的，”女孩兒說，“戴眼鏡，背著大包，叫葉克的哥哥。”她把信封舉得高高的。

    我接過信封，上面的的確確寫了我的名字，筆跡很漂亮，寫字的人下筆很重，信封上都能看到輕微的凹陷，這棱角的字體，可能是個男人。

    “找你幫忙的人長什么樣啊？誒，你別跑啊！喂！”

    女孩兒蹦噠著跑遠了，留下一臉黑線的我。

    旅行中的怪事，真是越來越多了，明明我是個幫人寫信的人，現在卻接二連三的收到別人給我的信。

    從帝江那里離開后，我起身前往收留椿的釀酒世家，中途正坐在路邊休息的時候，剛才的小女孩兒突然冒出來塞給我一封信。

    看著手里的信，我哭笑不得，雖說寫了我的名字，可再怎么說這封信也太隨意了，皺巴巴的信封，甚至都沒有用膠水封口，鬼知道里面的東西是真是假。

    算了，反正現在也沒事做，既然寫了我的名字，就打開看看吧。

    “葉克先生，你好。”

    寫信的家伙真是寫了一手好字啊，力透紙背，看起來真是一種享受。

    “希望冒昧的來信沒有嚇到你，聽聞你可以幫別人書寫故事，這一次，我請求你能聽聽我的故事。”

    給我寫信的，不是妖怪，就是和妖怪有關的人，直接讓女孩兒把信送到我手中，應該是和妖怪有關的人，而且，可能就在我附近不遠的地方。

    想到這里我突然覺得有點發毛，四處觀察了半天，好像也沒什么異樣。

    “我遇見過很多人，很多男人，還有很多女人，可我總是在轉眼間就忘了他們或她們。”

    看來前面都是寒暄，從這里才是信件真正的內容。

    “這并不是說我有臉盲癥，而是我真的分不清，或者說有一種錯覺，在我遇見的很多人里，有很多，都是一個人。”

    額…這信怎么寫的和繞口令一樣。

    “先說說我印象中遇見的第一個女人吧，自小我就生活在一個家規非常嚴格的家族中，十八歲之前，除了母親外我根本沒有接觸過別的女人，我的家族代代從醫，父親是一位杰出的大夫，他希望我也能把醫生這個職業繼承下去，遇見她之前，我每日的生活永遠是在自己房間枯燥的學習，她卻給我的生活帶來了新的色彩。”

    十八歲以前沒接觸過別的女人…這十八年他是被關在籠子里嗎？

    “我并不討厭學醫，或者說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每天正常起床讀書吃飯，如果沒有遇見她，我可能會一直留在那個上上下下全是醫生的家族中，如父親所愿，成為一名不太突出，也差不到哪兒去的大夫。”

    這么說，他最后并沒有從醫。

    “至于怎么遇見她的，抱歉…我也記不住了具體情況，可能是第一次參加集體聚餐時候看到了她，還是在自家房內突然發現了她，或者是從夢中鉆出來的也說不定，葉克先生，并不是我在戲弄你，而是關于這第一個女人，我有好幾種不同的記憶，我自己都不知道哪些回憶是真的。”

    …好幾種不同的記憶？還是關于同一個人的？這有點奇怪了。

    “至于她的名字…抱歉，我也記不得了，只能大致的記起她的眉眼和身姿，不過還是有一些片段很清晰，比如說，我很確定，是她幫我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

    真是個怪人，他的記憶好像都被攪成一團，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喜歡穿黑色的衣服，看起來年紀和我差不太多，總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我眼前，話很多，眼睛很大，也很聰明，我辛辛苦苦才能記下來的專業名詞解釋，她一兩分鐘就能搞定，有一天晚上，她突然來到我房間，看著我隨手畫的涂鴉，告訴我，你放棄學醫吧。”

    寫信的…是個畫家嗎？

    “放棄學醫？這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一直以來，我的路都是被安排好的，她的一句話，卻仿佛打破了我心中的毛玻璃墻，世界第一次變得清晰起來。沒錯，在無數次努力后，我終于說服了父親，踏出了外出求學的第一步，而那個女孩兒，那個我曾一直以為是我鄰家妹妹的女孩兒，卻再沒出現過。”

    什么情況？

    “發現事情有些奇怪的時候是在一個暑假，我回到家，在和母親談論學校生活的點點滴滴，無意間問起那個女孩兒，母親卻很迷茫的看著我，問道，哪兒有什么女孩兒？你不是一直都一個人在房間里嗎？”

    是妖怪吧，那個女孩兒。

    “我第一次對我的回憶產生了懷疑，想來那個女孩兒的確與眾不同，比如她總是在窗口出現，比如她掌握的知識遠遠超過同齡人，比如她固執又任性的樣子就像完全不知人情世故，比如她一直沒告訴我她的名字，這些也是我后來才意識到的。”

    唉…果然，是妖怪呢。

    “好在我及時找了個理由，母親也并沒有深究，之后再未提及此事，晚飯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學校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很忙碌，日日夜夜的練習與課程讓我很快就忘記了她的存在，可一旦回到自己的房間，我卻突然有些想念她，而就在我想念她的時候，她就真的出現了。”

    …總感覺，不是個有好結局的故事。

    “我離開這么久，她的臉上卻看不出一點點變化，就好像時間凝固在她臉上一樣，我問她為什么總是突然出現在我房間，之后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告訴我她的家和我家后院隔一堵墻，她在家無聊至極，所以經常偷偷翻過來找我玩，但害怕被家人發現，所以來的次數并不多。那天晚上我們依然和往常一般聊了很多，她聚精會神的聽我講述在學校的見聞，被我逗的咯咯笑，我拿出在學校的練習作品給她看，她的眼光融化在柔和的光線下，嘴唇一張一合的樣子仿佛慢動作播放，脖子上有淺淺的絨毛，一舉一動都帶著若有若無的香氣，我也不知為什么，竟然吻了她。”

    誒？

    “她沒拒絕，那是非常美好的一夜，比我過去的每一天都美好，就這樣，她每個夜里都會出現在我房間，直到暑假結束的前一天，我說我希望她明天能來送我，這樣我就可以和父母介紹她了，她眼里有一瞬間的失落，但很快就答應了我。第二天，我卻沒有看到她的蹤影。”

    怕是躲起來了吧，害怕被發現自己是妖怪。

    “告別父母后，我偷偷從另一條路繞到了我家后院那堵墻對面的人家，敲開門后，對方卻告訴我他家并沒有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孩，我雖然很不解，但也沒那么多時間去尋找答案，只能帶著一肚子疑問坐上火車，回到學校后，繁忙的學業讓我把這件事拋之腦后，只是偶爾有那么幾個夜晚會想起她，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后來，再也沒見過那個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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