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父親那里回來后，我經(jīng)常做夢，有時候是重復(fù)不斷的景象，有時候是醒來就忘得一干二凈的瞬間，但有一點(diǎn)我是可以確定的，所有這些夢里，都有妖怪的身影，而且不止一個，很多都是我并沒有見過的妖怪，它們好像在訴說，又好像在請求。
“啊...頭好疼...”坐在田北雜貨門口的臺階上，我腦子里回想著昨晚的夢，夢中是一匹長著白色長毛的馬，奔跑起來就像鳥兒在飛翔一樣。現(xiàn)在是早晨七點(diǎn)，可是我已經(jīng)一絲絲的睡意都沒有，中秋過后的早晚開始變得涼爽，“總覺得夏天很快就過去了啊...”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能將妖怪送回?zé)o人之地的消息就和秋季梧桐的飄絮一樣傳遍大街小巷，這些疑心重重的妖怪們也和梧桐飄絮一樣飛走就不見了蹤影，田北雜貨夜間代筆的生意突然就變得冷清無比。
“也好，這樣我因?yàn)樗卟蛔愣鴮?dǎo)致過勞死的概率也能降低一些。”我對自己說。
“這樣早晚有一天我的店會關(guān)門大吉。”久違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你個敗家小子。”
腦子停滯了一秒，但很快恢復(fù)運(yùn)轉(zhuǎn)，我坐在原地沒有轉(zhuǎn)過頭去，“我沒來的時候店鋪不也是照常經(jīng)營嗎？沒記錯的話，那時候可是比現(xiàn)在蕭條的多啊。”
“別的本事沒學(xué)會，油腔滑調(diào)倒是見長不少。”胖墩墩的身軀“咚”的一聲擠在我身邊。
一直拒絕見我的田北老爺子，今天終于再次出現(xiàn)在店里。
身體怎樣？好些了嗎？大夫有沒有允許你跑出來？為什么回來之前也不說一聲？
我將我一肚子的問題一條一條塞回自己的喉嚨，關(guān)清會定期把老頭兒的情況告訴我，所以應(yīng)該沒什么需要擔(dān)心的。
“怎么，現(xiàn)在都開始擺架子了？”胖老頭兒說，“見到老板難道不該問個好什么的？”
好神奇，他竟然沒有用胖手打我。
“想問來著，”我轉(zhuǎn)過頭看著他，他看起來蒼老了一些，但氣色不錯，看來關(guān)清真的把他照顧的很好，我得好好謝謝關(guān)清才是，“但又覺得問了的話你會打我。”
“嗯不錯，記吃也記打。”老頭兒也盯著我，微微抿著嘴，眉頭緊皺，不知道他腦子里在想什么。
秋天的葉子開始落下，不遠(yuǎn)處能聽到掃地的聲音，還時不時有早餐的香味兒傳過來。
“您是不是...又胖...”過了好幾分鐘，我終于忍不住先開了口。
最后一個字的音還沒發(fā)出來，我的腦袋就被凌空一擊，老頭兒的怒吼在我耳邊響起，“說話真不討人喜歡！”
果然，還是不要隨便和老人家比誰更淡定，因?yàn)樗麩o論輸贏，你都只有聽訓(xùn)的份兒。
“所以您老人家一大早跑來...出什么事兒了？”我從柜子里拿出田北的茶杯，想了想又放回原位，他現(xiàn)在還是少喝茶的好。
“放回去干嘛，我要喝茶。”老頭兒明明在庫房里，卻好像看到我在做什么一樣。
“杯子沒洗。”我拿出一個干凈的玻璃杯，“全是霉，用不成。”
“胡說！”田北扭過頭來，“關(guān)清早就告訴我你每天都會洗我的杯子。”
...最怕豬隊友。
老頭兒從庫房出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張暗黃色的紙，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怎么是水？有你這么照顧老板的嗎？”老頭兒明顯對桌上的白開水很不滿，他狠狠的敲了敲桌子，“我要喝茶。”
“你在吃藥，大夫說過只能喝白開水。”
老頭兒剛想發(fā)作，我趕快翻出關(guān)清發(fā)給我的信息，上面寫著大夫是如何一遍遍叮囑關(guān)清在飲食上需要注意老爺子的地方。
“關(guān)清這臭小子...”老頭兒的臉?biāo)查g緊繃，看我無動于衷的樣子后終于嘆了口氣，“你倆都是臭小子。”
“是出什么事兒了嗎？”我再次問道。
“能出什么事兒，我是老板，還不能回店里看看。”老頭兒喝了口杯子里的水，表情就和在喝藥一樣。
“你這么早就來到店里，而且沒有從正門進(jìn)來，”我看著他，“店里的地面我還沒有拖，灰也好幾天沒有擦了，而這一切你竟然都沒有注意，如果只是單純的來店里看看，你早就把掃帚扔在我臉上了。”
老頭兒的眉毛向上挑起，“我打算等都檢查完以后一起收拾你。”
“而且，你絲毫沒有問我妖怪的事情，即使妖怪弄壞了你的寶貝收音機(jī)你都沒有發(fā)現(xiàn)。”也沒有問我父親的事情，我心里想著。
“我的收音機(jī)！”老頭兒“轟”一聲站起來，轉(zhuǎn)身找到他的收音機(jī)來回擺弄，“哪兒壞了，這不是好好的。”他突然反應(yīng)過來，“你騙我？”
“...所以說，除非有什么十萬火急的事情，不然你回到店里的第一件事難道不應(yīng)該是看看你的寶貝收音機(jī)嗎...”
從老頭兒的表情來看，我猜對了。
“你父親還好吧。”他嘆了口氣，重新坐回椅子上。
“嗯，還好。”我說，“老了一些，不過比以前善談了。”
“哼，你這么久不回去看他，神仙也會老的。”老頭兒說，“該聊的都聊了？”
我點(diǎn)點(diǎn)頭。
“關(guān)清說，椿告訴他你最近睡眠很不好。”他上下打量著我，“看來真的如此，腦子不清醒的都敢戲弄我了。”
“確實(shí)。”此時此刻我的腦袋依然很疼，“明明晚上睡覺的時間比以前多得多，可每天就和沒有休息一樣。”
“還有什么別的？”他問道，“比如會看到什么？聽到什么？”
“那倒沒有，就是晚上總做夢。”我說，“整夜整夜的做夢，昨晚還夢見一匹奇怪的馬。”
老頭兒皺起眉。
他的沉默讓我有點(diǎn)不自在，“...難道是為了這個回來的？”
“嗯，差不多。”
“到底怎么回事？”可能是沒睡好的原因，我整個人都很焦躁。
“鹿家前段時間派人來醫(yī)院探望我，”老頭兒說，“順便帶來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每當(dāng)事情牽扯到除妖人，我就會緊張。
“據(jù)說很多A市的妖怪最近都四散逃離。”老頭兒說，“似乎里面還有一些和你相熟的妖怪。”
“...可能是它們知道了我有把它們送走的能力，害怕才逃走的吧。”
“代筆人能力的覺醒或許是個原因，”老頭兒說，“但我得到的信息不止如此，”他好像在故意賣關(guān)子一樣停頓了好久，“據(jù)說，A市的小妖怪們是因?yàn)楹ε录磳⒌絹淼募一锊盘幼叩摹！?br />
...所以，田北雜貨的生意慘淡不完全是我的原因，但這個結(jié)果卻讓我一點(diǎn)都高興不起來。
“是...像窮奇一樣兇狠的家伙嗎？”我問道。
“可能有，但不全是。”老頭兒說，“我們現(xiàn)在也拿不準(zhǔn)具體會有哪些妖怪來到A市，可有一點(diǎn)是肯定的，它們是來找你的，你的夢也證實(shí)了這一點(diǎn)。”
“...我？”
“嗯，據(jù)說人類和妖怪的力量天平在朝著人類方向傾斜，如果放在多年以前，或許會變成一場大戰(zhàn)也說不定，”老頭兒說，“但現(xiàn)在早就不是當(dāng)年，人類和妖怪們相處了這么久，已經(jīng)有相當(dāng)一部分妖怪對人類產(chǎn)生了感情，其中不乏聰慧又強(qiáng)大的古老妖怪們。”
“所以呢？”
老頭兒搖搖頭，“以為你終于聰明了一點(diǎn)，怎么還是什么都想不明白。”
“那些你所說的妖怪們，在得知我有打開無人之地的能力后竟然毫不畏懼的來到A市，”我不想說出我心里的答案，“這或許代表著，它們對人類有感情，所以不忍心用曾經(jīng)武力的方式強(qiáng)行把天平扶正，所以...”我說不下去了。
“所以，它們來找你，是為了讓你斬斷它們與人類的聯(lián)系，從而回到無人之地，與人類再無瓜葛，天平也將不復(fù)存在。”老頭兒說出了我不愿意說出口的話，“這些妖怪都已經(jīng)在世界上活了很多年，它們選擇離開，幾乎就是將整個妖怪世界從人類世界中帶走了。”
“......”
“不僅是它們，”老頭兒的語速慢了下來，“很多人類也已經(jīng)對妖怪產(chǎn)生感情，比如你。”
“還有別的辦法，一定有的吧。”我說，“不然要代筆人干什么呢？除妖人直接把所有妖怪除掉，不也是一樣的結(jié)果。難道那些決定離開的妖怪，對這里一點(diǎn)都不留戀嗎？”
“葉克，”我感覺一只大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實(shí)話說，我真的不知道，或許有別的辦法，或許沒有，但不管結(jié)果如何，作為代筆人，你理應(yīng)盡你所能，幫助妖怪實(shí)現(xiàn)對人類無害的愿望，何況即將來到A市的妖怪，你大都不是對手。”
“包括把它們送回?zé)o人之地嗎？”我還清晰的記著上一次把妖怪送回?zé)o人之地的難過，“這是懲罰，不是恩賜。”
“具體是什么，就看妖怪自己的想法了。”老頭兒把從庫房里翻出來的破舊紙張推到我面前，“鹿家告訴我，這幾只妖怪或許很快就會來找你，至于到時候該怎么做，你自己做決定。”他頓了頓，“我看不見妖怪，幫不上你，除妖人們估計也不愿意直接面對這些古老的妖怪，所以記住，保護(hù)自己的安全，這個最重要。”
泛黃的紙又薄又脆，幾近透明，上面的痕跡已經(jīng)不太清晰，但隱約能看到是幾匹馬的形態(tài)。
“古時有八駿，”老頭兒說，“傳說是八匹良馬，各懷絕技，主人去世后各自隱藏在人類社會中，一直活到今天。”
“絕地，翻羽，奔霄，超影，逾輝，超光，騰霧，扶翼，”我默默念出紙上的名字，“如果能說服它們不要離開，就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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