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地，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急診病房。急診分為兩個大部分，門診和病房。門診主要是在門診大廳的診室和搶救室，俗稱“前院”，急診病房包括急診觀察室和急診監護室，俗稱“后院”。在急診觀察室的病人，是病情較輕，暫時不需要轉科處理，或者專科沒床位而暫時收治在這里的，而急診監護室就是EICU，急診監護室一般收治急診搶救的病人，費用比普通病房的收費略高。

    梁博跟著江醫生先來到的是急診觀察室，觀察室是個很簡單病房，設備也比較簡陋，但是面積特別的大，估摸著擺放了了幾十張床位。

    見到的第一個病人是一位看著年紀很輕，大約不到30歲樣子的男子。他病床旁沒有人陪護，頭上纏著紗布，腿盤坐在床上，神情自若地玩著手機，他猛地抬頭看見江主任和梁博走來，立馬孔武有力地大聲說道：“江主任，早上好！”

    “今天好點了嗎？”江主任問道。

    “恩，好多了。”病人回道。

    “頭還暈嗎？”

    “嘿嘿。。。”年輕小伙倒露出奸邪地笑聲道，“今天感覺比昨天好多了。”

    “好多了！”江醫生的語氣不像跟梁博說話一般和藹了，有些嚴厲地說道，“那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哈。”

    年輕小伙只是笑笑，并沒有直接回應江醫生的話。

    “這都國慶了，你也不想在我們病床上浪費時間吧？”江醫生依然用嚴厲的語氣對年輕小伙說道。

    “呵呵。。。”年輕小伙繼續傻笑著，并回道，“我知道你們醫院床位緊，出院，馬上出院。”

    “上午就辦了。”江醫生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好。。好。。。”年輕小伙倒是毫不介意，依然是笑著回道。

    年輕小伙一說完，江主任便匆忙地走到第二個病床，床上躺著一個大約50來歲的中年男人，骨瘦嶙峋，一看就是個病秧子，旁邊的陪護應該是她的妻子，看起來也非常憔悴。

    “今天感覺怎么樣啊？”江主任一改剛剛強硬的態度，親切的朝病人問道。

    病人見江主任過來，便主動坐了起來，有氣無力地說道：“好多了。”

    “那就好。”江主任微笑著說道，“今天早上我已經跟腎內科那邊聯系好了，他們那邊已經空了床位，今天你們就轉到他們那邊去了。”

    “哦，好的。”病人微弱的聲音回道，“謝謝醫生。”

    一直在旁邊陪護的家屬也略帶生澀的帶著四川口音說道：“謝謝醫生。”

    “沒事。”江主任微笑著就走向第三個病人。

    第三個病人是位年輕貌美的女孩，雖然是躺在病床上，手里還掛著點滴，但一點都沒有妨礙她的美麗：一張精致的臉，一頭散開的黑長發，一身職業女裝的打扮，看著精神也挺好的，另外一只沒打點滴的手正拿著手機玩著。只是走近，能聞到濃濃的香水味以及看到濃厚的妝容，這讓梁博想起了安平醫藥公司以前的藥商代表。

    江主任走到病床前笑著問道：“你就是李玲是吧？”

    女孩原本躺著，見醫生來查房，也坐起來了，道：“恩，是的。醫生。”

    “現在清醒了嗎？”江主任問道。

    “醒了，醒了。”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

    江主任帶著家長的口吻說道:“你們啊！這些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干嘛喝那么多酒呢？這酒傷肝又傷胃的，喝多了對自己沒好處，特別的是你還年輕，以后可是要多注意點。”

    “恩恩。。。呵呵。。”女孩連忙點點答應著。

    “叫你家人過來嗎了？昨天聽說你的電話都一直開不了機，你也一直不省人事，沒找到你家屬。”江主任問道。

    “恩，一早就打電話了。他們馬上過來。”

    “恩。”江主任說道，“那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沒什么事，今天可以出院了。”

    就這樣一個一個的過完了觀察室的病人，接下來走到了監護室。監護室在就觀察室的隔壁，相對觀察室，監護室的設備齊全很多，里面擺放了10來張床位。

    監護室里第一個病床上，躺著的是一個老嫗，帶著呼吸機。梁博目測她病得挺嚴重的樣子。病床旁陪著的是個中年的婦女，穿著樸素，見到江主任走過來，馬上站起來，禮貌地說道：“醫生早！”

    “怎么樣？”江醫生輕輕地問道，“你媽媽還沒醒嗎？”

    中年婦女露出無奈的神情，唉嘆地說道，“醒是醒了，就是不說話。”

    “哦，那你媽媽昨天晚上好點了嗎？”江主任親切地問道。

    “昨天沒說難受，只是不說什么話，也不吃東西。”中年婦女急切地問道，“醫生，這都好些天了，你說我媽媽這個情況怎么辦啊？”

    “就目前檢查結果來看，你媽媽，胃也已經清空了，問題不大。可以吃一些易消化的食物了。”江醫生看了看一些檢查報告，耐心地說道，“主要還是以多開導為主，最好是能叫你哥哥來看看你媽媽，畢竟她這個是心病。”

    “恩，好的。”中年婦女臉上才有些笑容，“謝謝你，醫生。”

    “沒事。”江醫生微笑著走向下一個病床。

    就這樣，江主任帶著梁博從觀察室走到監護室，查看了幾十個病人。一路下來，梁博對病人的病情也都不是太清楚，算是懵懵懂懂地、粗略地過了一遍。

    2

    查完房后，梁博肚子隱隱有些不舒服，便去了趟衛生間，出來的時候路過門口醫生宣傳欄。每個科室都有個醫生宣傳欄，一般都是介紹本科室的醫生及其擅長的領域，而排列出來的順序一般就是按照在科室的資歷及能力順序寫的，當然排第一的都是科主任。

    梁博駐足看了好一會，看到宣傳欄中江醫生排在急診科的第二位：江自道，主任醫生，碩導。梁博感慨，剛剛跟自己輕松調侃、談笑風生、沒有一點主任架子的江醫生居然是個主任級別的醫生！還以為只有普通的醫生才這會這樣親切自然呢。即使是自己的老師范主任，也不曾這樣像朋友一樣的交流過。梁博想江醫生，不。。。江主任是個很好的上級醫生，至少對于新人醫生來說，是個好領導。

    梁博回到急診值班室，看江醫生正在喝著茶，又想到剛得知的，便問道：“江老師，原來您也是碩導啊？”

    “呵呵。。。。”江醫生淡淡地回道，“急診沒什么學生的。”

    “哦。。。”梁博拉長著調子。

    本來梁博想問句“為什么來急診的？”因為在梁博心中，急診就是個工作累又不討好，專業技能還差的科室。但又想到這樣問有些不禮貌，便沒問出口。

    一陣沉默之后，江主任問道：“聽說你是范權山的學生？”

    “是的，老師。范主任是我的碩導。”梁博回道。

    “哦，我跟你們范主任還挺熟的，我們是一屆的同學。”

    “啊！是嘛！”梁博驚訝地回道。

    梁博更加疑惑江主任為什么待在急診科了？為啥沒在專科科室？畢竟同為同學的范主任在肝膽外科干的挺好的，更別說胃腸外科的李院長了。

    “怎么？老范沒跟你提過這事嗎？”江主任問道。

    “呵呵。。。沒有，他很少跟我們學生聊私人的事情。”

    “他就是那樣，永遠一本正經的。”江主任帶著笑意評價著自己的老同學。

    梁博用微笑回應著江主任。

    “你們專科科室病情都比較單一，就那幾種病，但學的知識是比較專業的。病人也基本差不多，”江主任喝了口水繼續說道，“而我們急診不一樣。別看我們急診室很小，但是卻包羅萬象，什么豐富多彩的故事都有。我們接觸的是整個社會人群，不同的年齡、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疾病，反正是什么奇葩的事情都可以見到。”

    “呵呵。。。老師，我們科其實病人也挺奇葩的。”梁博不以為然。

    “是嗎？”江主任打趣地說道，“那我問問你，你猜的到剛剛那些病人都是為什么住院的嗎？”

    “那個兩夫妻挺憔悴的，我知道肯定是尿毒癥，另外一個是喝醉酒了吧，就那化妝很濃的女孩子。”梁博嘗試猜測著。

    “恩，那個今天要轉到腎內科的，男的患了尿毒癥，來的時候沒病床，才掛的急診，那個是最正常的一個。”江主任說道。

    “就你說的那個漂亮的女孩子，昨天晚上她喝醉酒，被送來急診醒酒，你知道怎么來的不？”

    “怎么來的？”梁博好奇地問道。

    “被四個大漢，一人抬一條腿，一人一個胳膊抬來的，你現在看著挺漂亮的一姑娘，來的時候穿的裙子，那個場景，不敢描述啊！”

    “啊？不會吧。”梁博聽著江主任說的話，再想著今天那姑娘穿的是職業套裙，都不敢想象被四個大漢抬進來時的場景，該暴露的地方都暴露了吧。

    “就是那樣哦，剛剛交班的醫生跟我說事，其實就是在說她。來的時候不省人事，送她來的人對她也不熟悉，就說是客戶，昨天她喝的爛醉，還在急診發了一通酒瘋，她家屬昨天也沒找到，可算是丟人丟大啦。”

    江主任說著停不下來，“還有那個老太太，有個不孝的兒子，她兒子放著老太太不管不顧的，還被老婆慫恿著一起打老太太，老太太一氣之下便喝農藥自殺，結果被住在同村的女兒發現了，送來的。雖然洗胃了但是求生欲望不強。”

    “不是吧，還有這樣不孝的兒子啊！”梁博憤慨地說道，“簡直是奇葩一朵啊！”

    “這都是常見的，最奇葩的是那個門口第一床的，那個頭包著紗布的，那個小伙子，剛剛你看是不是覺得我對他態度不是很好啊？”江主任問道。

    “嘿嘿。。。”梁博尷尬地默認著。

    “那是你知道他是怎么進來的，你大膽猜下他是怎么進來的？”江主任吊著胃口。

    “打架？”梁博試探性地問道。

    “不是。”

    “聚眾鬧事？”

    “錯了！”江主任露出一副另有深意的表情說道，“碰瓷來的。”

    “碰瓷！”梁博大惑不解。

    “對，碰瓷！”江主任見怪不怪地說道，“他已經是我們的老顧客了，每次都能碰出點真正的血出來，一碰瓷就要我們醫院掛急診。熟門熟路了，光我接診的都收了他好幾次。而且他每次都能碰得恰到好處，有出點血，但又保證不嚴重，我們也不能拒收。他在急診包扎下，掛了幾天點滴，跟肇事者協商賠一筆錢，就出院了。”

    “不會吧！”梁博目瞪口呆。

    “真就是這樣的，他是碰瓷碰出新境界了！”

    “那真是太奇葩了。”

    “這都是滄海一粟，以后你在急診慢慢就能接觸各式各樣的奇葩故事了。”江主任又神色自若地說道，“要是能把這些故事分門別類地寫下來，都能單獨出書了！”

    “還有重要的一點，我們隨時都可能面對患者的侮辱和謾罵，甚至是拳腳相加，所以你要有臨危的意識。很多時候你都不能預料會發生什么情況，很有可能你這秒在救人，下秒可能在逃命。”江主任嚴肅地說著。

    這讓梁博嚇出了一身冷汗，剛才還興致勃勃地聽著江醫生講各種奇葩病人，轉而就變張口結舌，一臉驚愕地愣在那里。江主任見到梁博噤若寒蟬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又笑容可掬地補充道，“我說的是有可能，當然不是日常，嘿嘿。。。你時刻要做好準備，這倒是真的。”

    江主任后面這一席話又激起梁博另一種的擔憂，本來想著跟了江主任這樣特別的老師，在急診的日子不會那么壓抑和無聊，才發現這不是最重要的。急診室里是醫患關系最集中的地方，真是傳聞中的那樣：日夜顛倒，費腦費力，還可能有生命危險，這才是要擔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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