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子有個還算不錯的大名，胡千勇。

    父親胡本路多年前在梁州打過仗，受了重傷，右腿被砍了三刀，他上司曾贊他勇氣過人，所以給兒子取名胡千勇。

    胡本路受傷之后無法繼續吃兵飯，就被朝廷安排到了這個莊子，這么多年來，過得一直不怎么樣，不過能夠守著老婆兒子過生活，比起其他凄慘的百姓來說，也算是一種幸運。

    他雖然沒有讀過什么書，不過為人頗有骨氣，總是教育自己的兒子千勇說，人窮志不窮，且不能干那等作奸犯科之事，家里沒糧食了，也是咬著牙過日子，鮮有求過別人，更遑論去偷盜。

    胡本路的老婆這幾天病倒了，其實也不是病，只是餓的狠了，才會那樣。

    胡千勇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雖然膽子很小，不過他為了母親，竟然骨氣勇氣去莊主家偷了兩袋糧食，回來之后直說愿意接受父親的任何處罰，只是要先給母親做飯。

    胡本路心酸不已，實在不舍得動手打兒子，臭罵了一頓了事，然后就給老婆煮粥喝，幾碗稠粥下去，老婆終于恢復了生機。

    他心里默默想著等地里收了糧食，就給莊主還回去，這個時候千萬不要讓人給發現了，他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可是怕什么來什么。

    第二天上午，正當胡本路準備出去打柴的時候，就有幾個壯漢來到了他家。

    莊子上雖有一千多個人，但是多為老人女人和孩子，男人并不多，胡本路絕大多數都見過，而且都能叫上名號，他瞬間判斷出來他家的這幾個人不是莊子上的人。

    壞了，莫不是狗剩子偷糧食的時候被人發現了？

    現在找上門來了？

    來人正是肥熊，還有幾個弟兄。

    肥熊謹記早上時候李無常給他的囑咐，露出一個笑容，道：“請問這位大哥是胡本路胡大哥嗎？”

    胡本路見來人態度還不錯，回道：“對的，幾位是？”

    肥熊笑道：“胡大哥好，我是新任莊主的隨從，你叫我肥熊就好了，這次過來是給胡大哥送福利的，我們莊主要過幾天才能過來，囑咐我們給莊戶們送些禮物，算是認識一下。”

    接著對手下道：“拿上來。”

    胡本路有些莫名其妙，就見一個人從他們的車上提下一個麻袋，看樣子應該是糧食。

    肥熊解釋道：“莊主在我們來之前就了解了一下莊子的情況，順便送點福利，我們來之后，決定每人先發二十斤糧食，胡大哥別嫌少，因為人口多，莊主府上沒有那么多存糧，就先意思一下，你家有三口人，所以發六十斤，你看放在哪兒好？我給你搬進去。”

    胡本路面對滿臉笑容的肥熊，愣了半晌。

    什么情況？

    還有這等好事？

    不過他終是上過戰場的人，也算見過一些世面，愣了一下就回過神來，弱弱道：“新莊主的福利？不好吧，無功不受祿呀。”

    肥熊道：“胡大哥萬勿拒絕，一來算是莊主的一點意思，也沒多少東西，二來也想請胡大哥辦一些事情，也不算無功受祿。”

    胡本路弄不清狀況，喃喃問道：“不知是什么事情？”

    語氣多少有些戒備。

    肥熊本來就很機靈，又跟了陳掌柜學了那么久，應付這種場面最是拿手，解釋道：“胡大哥別緊張，不是什么大事，我們聽說胡大哥對莊子很熟悉，莊子上的人也多半都認識，所以想著胡大哥帶著我們熟悉一下莊子，順便給其他莊戶送糧食，這是莊主交代下來的，胡大哥就算幫幫我，莊主如果知道我做事不盡心的話，會責罰我的。”

    胡本路這才放下戒備之心，拱手道：“莊主實在太客氣了……那個，我自己來。”

    說罷提起糧食，對肥熊等人道：“要不先到家里喝口茶？”

    同時心里琢磨著，這個莊主倒也奇怪，自己上任不先召集莊戶們顯示權威，倒先派手下來送福利。

    難道真是個好人？

    先看看再說，大戶人家的子弟都精著呢。

    肥熊點點頭，道：“那就麻煩胡大哥了。”

    胡本路趁著大伙喝水的當兒，旁敲側擊，想要問清楚肥熊等人的真正目的，肥熊對于胡本路的提問，都耐心做出解釋，沒有任何含糊。

    本來就沒有什么陰謀，所以肥熊回答的都特別痛快，只是隱瞞了李無常已經來到了莊子里的事情。

    胡本路試探了半天，終于發現肥熊沒有特殊的目的，心里異常開心，就放下打柴的任務，帶領著肥熊等人東家進西家出，到處送福利。

    山路不好走，裝糧食的板車是用雙驢拉著的，共有兩車，無論人還是驢都走的異常辛苦，不過肥熊等人沒有任何的怨言，他們決定跟李無常下來當差的那一刻起，就有覺悟了。

    胡本路知道肥熊等人是長安城里來的，穿著和談吐都頗為不凡，而且特別熱情，不怕吃苦，對肥熊的印象逐漸好了起來，漸漸開口說起莊子上的情況，順便說些閑話，慢慢熟絡起來，老哥老弟的稱呼起來了。

    肥熊等人聽得非常仔細。

    “熊老弟，咱們莊主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啊，我聽說他還是個子爵，而且非常年輕？”胡本路非常好奇。

    “老哥的消息真靈通，咱們莊主可是長安城禁衛統領府的四公子，前些日子因為立了大功勞，所以被陛下封為子爵，的確很年輕，還不到二十歲哩，但是胡老哥千萬別小看莊主，他本事大著呢。”肥熊解釋。

    “老弟說的可是禁衛李統領？”胡本路顯然聽過李令武的名號。

    肥熊笑著點點頭。

    胡本路這才稍微的放下心來，想著李令武的名聲這么好，他兒子應該差不到哪兒去。

    “李統領他老人家知道馮翊郡的難處，所以派四公子過來咱們莊子，一來讓四公子歷練一番，二來是讓四公子做些實事，看看能不能給大伙兒一個希望，讓大家過上好日子，這還是李統領特地給內庫打過招呼的呢。”肥熊趁機宣揚一下李無常的理念。

    “原來如此！”胡本路喃喃道。

    “老哥，前面的人家還遠嗎？老弟我想趁著日頭不大，多送幾家哩。”肥熊說起正事。

    “哦，不遠了，不遠了，山路實在不好走，也難為你們幾個了，我來趕車吧。”胡本路回過神來，主動要求幫忙。

    肥熊等人也不推辭，大伙齊心協力趕著驢車。

    一個上午過去了，倒也送了十幾家，胡本路出面，將那些人家的疑慮都打消，這也讓肥熊等人省了很多口舌。

    歇息的時候，肥熊趁機向胡本路這個老莊戶了解了許多莊子里的許多細節，收獲良多。

    “老弟，莊主就派了你們幾個下來嗎，咱們莊子可是很大，路也不好走，要不我發動莊戶們互相轉告，大伙兒主動去莊主府領糧食吧，這么走你們幾位也太辛苦了。”胡本路提議。

    肥熊擺擺手，道：“領糧食倒在其次，莊主有交代，最好每家每戶走一走看一看，認識一下，再了解一下莊戶們具體的情況。而且，我們也不止這幾個人，還有一隊人馬去的是另外一座山頭，那兒更遠。”

    李無常一大早就交代了事情。

    送福利兼了解情況的兩隊，肥熊帶一隊，翟長平帶一隊，這個活計很辛苦，跑一圈下來估計得花不少時日。

    購買糧食藥品的一隊，由姜明倫和趙遜跟隨劉公公去了河東郡，銀兩自然是不愁的，糧食雖然漲了價，但是可以多買些粗糧，價格比較便宜，充饑而已，熬過去一段時間就好了。

    暗中觀察的一隊，就李無常一個人。

    “老弟，看你的樣子跟隨咱們莊主應該有不短的時間了，能不能和我說說，莊主他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呀？”胡本路問出了最想問的一個問題。

    “咱們莊主呀，怎么說呢，非常聰明，對自己人非常好，喜歡聽話又有想法的手下，放心吧，大家現在都是自己人了，以后你會見識到的……不過，他有時候脾氣比較怪，還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一般人看不懂，但是不用擔心，他做事情都有道理。”肥熊大致總結了一下。

    胡本路默默點了點頭，心里大概有個譜了。

    正當大家忙的如火如荼的時候，李無常找了件破衣服穿在身上，又帶了一些干糧，就隨處逛了起來，觀察著各處地形，想著做個規劃。

    “奶奶個熊，這個土地能種莊稼嗎？”李無常來到地里，走走停停，每來到一處，就隨手挖挖農田里的泥。

    發現多處的地都是沙地，細沙占了小半。

    尼瑪，就這種地，差不多都可以發豆芽了，怪不得收成不好。

    而且，馮翊郡雖有洛水直通，但是沒有通過這個莊子，周圍就幾條小水溝，里面也沒有多少水，渾濁不堪。

    李無常逛了一大片土地，然后又來到了西面山上，發現樹木并不茂盛，茅草叢生，山上多是巨石紅土，有些地方的石頭風化很嚴重，隨手一掰，石頭就碎了，雜草都不長。

    東面的山上應該差不多也是這個情況。

    北面是南山，離此處尚有一段距離。

    莊子這么大，山地占了一大半。

    李無常坐在一塊巨石上，望著北面，想著趙遜說過，北面有一快巨大的類似沼澤地的地方，一下雨就會泛濫，想著等下過去看看。

    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要么就沒水，一來水就泛濫。

    日頭很足，下地干活的人卻很多，忙著除草，或者直接用水桶從小水溝里挑水澆莊稼，效率很低。

    澆個水而已，這也太辛苦了吧，搞個毛線啊。

    李無常忍不住暗罵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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