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宣平坊。

    李無常很久之前花了九萬兩所買的宅子已經被燒的不成樣子，焦木、黑瓦、灰燼，一片狼藉，唯有前面的露天大院相對整潔。

    已經兩天了，李無常沒有回過李府，就待在宣平坊這個廢墟里，同時等待著再干一票的機會，一眾人身上的繃帶還沒拆，連臉都沒擦干凈，漆黑無比，一個個看上去都異常狼狽，其實都是生力軍，精神賽過老虎。

    大伙現在待在露天大院吃飯，酒菜是從酒樓弄來的，豐盛無比，現在除了李無常，一個個都在胡吃海塞。

    官差又來了，說是查看記錄一番，其實是奉命來看著李無常的，怕李無常沖動去鬧事，二來也是防止有人再來刺殺李無常。

    大門是敞開的，外面有一群看熱鬧的人，不敢進來，躲在門口和街道小聲嘰嘰喳喳，神色各異。

    “李爵爺，這里挺危險的，您看是不是移步他處？稍微洗個熱水澡再好好睡一覺？”官差小心翼翼問一句，接著又道：“李爵爺盡管放心，客棧和酒菜已經準備妥當，周圍都有人保護，絕對沒有人會騷擾。”

    “危險？這里還有什么危險？都已經燒成這樣了，難不成還能再燒一次？”李無常看著說話的官差，目露疑惑。

    官差忙道：“李爵爺別誤會，卑職的意思是這里總歸是不太方便。”

    李無常擺擺手，道：“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這兒正好，比戰場上好多了，而且，就算這里被燒了也是我的家，我不待在這里待哪里？”

    官差陪笑道：“當然，當然！只是……”

    李無常打斷，不耐煩道：“沒什么只是不只是的，你們若想問話就直接問，若想查看損失情況就查，沒什么貴重物品，也沒有人員傷亡，若怕有人刺殺我，大可放心，我叫他們有來無回！你們就不必待在這里浪費時間了，去抓賊也好，去巡邏也好。”

    說罷不理官差，低頭吃菜，看上去異常氣憤。

    官差們訕笑一聲，不敢再說話，也沒有離去，心道李無常果然是個硬角色，都這樣了，還說沒有傷。

    流言傳的滿天飛，他們當然也聽過。

    李無常和張家的恩怨算是浮出水面了，當然了，真正原因大眾并不知曉，都認為像傳言一般是李無常得罪了張家長老和張修，從而被刺殺。

    面對如此情況，長安府尹和大理寺的人馬都大感無奈，感覺無從下手。

    雙方都是狠茬子，案子一直在發生，證據卻抓不著。

    連劉之凡都唉聲嘆氣，先不說李無常已經對他表明過態度了，就算沒有，他現在想強壓下去也是不可能的，輿論壓力太大了，偏偏又不能抽身，若是再不采取點措施，說不定要鬧到圣上面前去了。

    首先，肯定要穩住雙方，實在是不能再發生什么案件了。

    “大家速度吃飽，官府看來是是想和稀泥，不會盡力查案，等下咱們自己去查，逮到了人也不必交給官府了，就地格殺，奶奶個熊，真當老子是軟柿子啊……什么長安府尹，什么大理寺，咱們也別指望了。”李無常喝道。

    “是，爵爺！”姜明倫等人齊齊大吼，神色冷酷。

    就這么簡單的一句對答，讓眾多官差幾乎掩面而逃，門外看熱鬧的百姓也一陣騷動，心里猜測著等下可能有大事發生。

    “讓一下，讓一下，不要擋路……”門外傳來一陣喧嘩。

    李無鋒、李無暇兄妹來了，還帶了不少隨從。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速度走開……”隨從們將看熱鬧的百姓全部轟走，然后組成一道人墻攔在大門口。

    百姓們并沒有走遠，興趣更大了。

    “四弟……”李無暇看著李無常一眾人的狼狽模樣，險些哭出聲來，她從案件過后就想來看李無常了，不過張氏死命攔著。

    李無鋒也被勒令不要管這件事，他趁著休沐，就想著過來看看，李無暇也就覷了個空子跟著一起過來了。

    李無常看著哭喪著臉的李無暇，暗忖本大爺這演技還可以啊，接著笑道：“是大哥大姐啊……來人，弄兩個座位，大家一起吃！”

    肥熊立馬搬來兩條沒有燒透的板凳，曹浩趕緊從碩大的食盒里拿出兩幅碗筷，然后開口請李無鋒兄妹坐下。

    “四弟，跟我回李府吧！”李無鋒并沒有坐下，說話的語氣很認真。

    李無常抬起頭來，看了李無鋒一眼，問道：“大哥，這肯定不是父親的命令吧？你若是不想吃飯，現在就可以走了。”

    接著看向李無暇，大聲道：“大姐，我不是說過了嗎？你不要摻和這種事情，沒什么用，徒增煩惱……另外，你現在就回家好好看著你的母親，讓她不要亂跑，她若待在李府，我不會動她，她若作死出李府被我逮到機會的話，你就等著哭吧。”

    李無暇已經哭了，說不出話來。

    李無鋒嘆了一口氣。

    李無常續道：“我警告你們兩個，別插手我和張家的事，否則沒有好下場……要不就一起對付我，我接著就是！”

    對于李無鋒李無暇兄妹，李無常真不想對他們拔刀。

    “四弟，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說幾句！”李無鋒神色依然很認真。

    李無常攤攤手，洗耳恭聽。

    李無鋒呼出一口氣，道：“四弟你以前說過，一碼歸一碼，所以你一直沒有怪我和大妹，是不是這樣？”

    李無常點頭，等待下文。

    李無鋒續道：“第一，張家的事我管不著，更不會幫他們對付你。第二，你想殺我母親，我也不怪你，我只會盡力保護她。第三，你是也我四弟，我小時候沒有盡到當大哥的責任，現在想補償一二。我認為這是幾碼事，并沒有沖突……所以，你先跟我回去吧，你就待在彩云居，一定沒有任何危險，可以安心養傷。”

    李無常聞言，停下吃東西，抬頭仔細盯著李無鋒，發現他神色真誠，不似說謊，心中嘆了一口氣，過了好半晌才開口：“你們先回去吧……傍晚的時候我就去李府向父親告別，今天就出城，另外，我沒有什么傷可以養的，張肅那個老家伙我都敢跟他單挑。”

    李無鋒見李無常語氣溫和了一些，暗中松了一口氣，只是并沒有離去，李無暇倒是被他勸回去了。

    李無常沒有辦法，只得隨他，本想著吃完飯去搞點事情的，現在看來是不行了，李無鋒這樣子跟著，肯定干不成。

    也好，長安城就暫時告一段落。

    接下來可以趁亂進行其他的計劃，要么去弘農找機會搞張彥邦，來個禮尚往來，要么就將張家外面的莊子一個一個掃過去，細軟搶光、高手宰掉，再放一把火。

    一個月還剩很久呢。

    這么想著，李無常對翟長平使了個眼色，翟長平明白，立馬帶著曹浩肥熊等人悄悄出城，剩下李無常、姜明倫、趙遜三人。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下午，兩個令人異常震驚的消息傳回長安城，引起了更大的轟動。

    其一，正在馮翊與弘農交界處掃蕩的張彥邦遭遇大批高手襲擊，手下精銳損失慘重，十不存一，身邊的高手僅剩兩個，張彥邦本人也是身受嚴重內外傷，幸好單伯遠將軍派精銳部隊接應，才讓張彥邦撿回一條小命。

    其二，張家在京兆郡的墳地出事，看守人員被屠了個干凈，多代祖墳被掘，陪葬物品被洗劫一空，之后還被糞尿澆灌，偶有路過的人聽到一兩句什么“狗咬狗一嘴毛”、“這十萬兩賺的太輕松了”、“真是個愣頭青，他的外號沒取錯啊！”，令人產生無限遐想。

    李無常等人由于一直待在宣平坊，所以沒有聽到消息。

    直到傍晚，李無常準備回李府告別，在路上卻被一大批人手堵住了。

    帶頭的正是張肅，他身邊還有兩個和他年紀相仿的老者，后面跟著一群中年人，個個神色異常憤怒，看李無常的眼神就好似看到了殺全家的仇人。

    李無常被弄得莫名其妙，當下嗤笑一聲，道：“喲呵，老狗，終于忍不住了？帶人明目張膽來殺我？”

    姜明倫和趙遜將手都按在武器上，隨時準備動手。

    跟著李無常的官差也是臉色大變，領頭的速度吩咐一個小弟回衙門報信，看這個架勢估計會直接打起來。

    李無鋒心頭一震，正要上前說話，張肅先一步狠狠道：“小孽畜，今天就算有老天爺替你撐腰，我也要宰了你！”

    李無常并不懼怕。

    不說有官差跟著。

    而且，大街上雖然氣氛凝重，沒有多少行人，但是兩旁的鋪子和樓房上都有不少看熱鬧的眼睛盯著，一陣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傳出來。

    另外，這兒離崇義坊不遠了，李府的人出動就在一瞬之間。

    最后，李無常一方雖然只有三個人，但是實力都不俗，跑路的資格總是有的，隨便玩巷子里鉆就行了，還可以一邊走一邊喊“張家殺人了”。

    多好！

    李無常雖不知道張肅為何突然如此憤怒，不過在他看來，張肅無疑是太沖動了。

    “給我上！”張肅揮揮手，咬牙切齒，渾身顫抖，雙目中放出極度狠毒的光芒。

    鏘……

    一連串武器出鞘的聲音響起。

    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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