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認(rèn)為是歸墟在吞噬我的存在，就像它吞噬其它存在一樣？而記憶只是有跡可循的一部分？”

    “不是認(rèn)為，就是。而且這可不是吞噬，吞噬至少你還能從它肚子里再挖出來，但歸墟是抹消！損人不利己的那種！再這樣下去你早晚都要死啊，老爹！”

    王驤粼坐在王暝對面，表情嚴(yán)肅，充滿擔(dān)憂。王暝則滿臉云淡風(fēng)輕，不以為意。

    “我知道。不過它能無聲無息地抹除我的記憶這點(diǎn)我并沒想到，若非我一直在用前世的記憶與理念改造這個世界，這些漏洞也就不會有，說不定我真會把自己當(dāng)成本土居民……不，我之前已經(jīng)這么認(rèn)為了。”

    王暝溫柔地摩挲著竹骨傘的傘面。

    “就連‘失去’這件事情本身都能讓人察覺不到，真是有趣�！�

    “有趣？！你都不想個遏制它的辦法嗎？你不是答應(yīng)蒼筠不會死了嗎？！”

    王暝的態(tài)度似乎激怒了王靈，她略顯失態(tài)，對著王暝拔高了聲音，近乎怒吼。

    “是啊，我已經(jīng)想到方法了，正在實(shí)施。但歸墟的抹消是無法阻擋的，終有一天，我會連與蒼筠的約定，我的記憶，我是誰都忘得一干二凈，那時的我或許還保留著我的部分特征，但也肯定殘缺不全了，說是行尸走肉應(yīng)當(dāng)也不為過�！�

    他就像在訴說一個和自己無關(guān)的故事那樣古井不波。

    “到了那時，生死真的還有那么重要嗎？”

    “你……你就不能拋棄這份力量嗎？你已經(jīng)天下無敵了，并不需要它來錦上添花啊。”

    “力量？”

    王暝端起雕著饕餮紋的青銅酒爵，抿了一口。

    “你有所誤會，這并不是力量，本身也并沒有危害。有危害的是事物從有到無的過程，它本身既無惡意也無善意，并非正面也非負(fù)面，你要如何去描述，去定義一個本就不存在的東西？事實(shí)上，這是我的起源，也是一切的起源，無中生出萬事萬物，存在的火光自虛無的黑暗中點(diǎn)燃，繁衍壯大，星火燎原。然后終有一天，它會熄滅，從有到無，隕落消解，這是自然而然的循環(huán)。甚至可以說，既然我的本質(zhì)就是虛無，那么現(xiàn)在這個我，這個依舊擁有存在性的我就是雜質(zhì)，是阻止我變得純粹的絆腳石。‘我’的存在，你們，這個世界，都只是阻礙我超脫的虛假妄念，都是我的……顛倒夢想�！�

    “可你都說它并不存在了，不存在之中又要如何容下你這個存在的意識？”

    “當(dāng)然不能，所以對我而言，超脫便是滅亡。”

    王暝飲盡杯中殘酒，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饕餮凸起的雙眼，斜仰起頭，看向蒼天。

    “真可悲啊�！�

    “所以哪有什么顛倒夢想，所謂枷鎖，所謂阻礙，都不過是懦弱者給自己找的借口。從頭到尾，世上都只有選擇�！�

    “父親說的沒錯，世上只有選擇，而我們也必須為自己的選擇……”

    “付出代價�！�

    蓮足輕探，王絳從黑色的裂隙中一步邁出，和自己的寵物一起出現(xiàn)在王暝面前，與他相對而坐，王蔚則先后對王暝與王靈恭敬行禮，侍立一旁。

    “絳兒，你來了。那就開始授課吧�！�

    王絳對王暝低頭拱手，然而他并沒在意。男人的目光在她身旁的王靈和身后的王蔚身上一掃而過，平靜說道：

    “我并不認(rèn)為你們修行《太虛顛倒夢想》會有何種成效，或者坦白說，事倍功半。但正如先前所言，各人有各人的選擇，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們感興趣的話都可以旁聽，有不懂的問題也可以問我。只是這部功法與之前的五行功法不同，禁止外傳，如果誰泄露出去了我會給予相應(yīng)的懲罰，明白嗎？”

    王靈和王蔚連連點(diǎn)頭如小雞啄米：“明白了明白了！”

    王絳也矜持頷首。

    “明白了就好。”

    王暝將青銅酒爵收入袖里乾坤，在指尖創(chuàng)造出諸多內(nèi)蘊(yùn)世界，如夢似幻的泡泡來，開始為眾人講解。

    “這是《太虛顛倒夢想》除去賦予修行者掌控夢境的能力外最重要的一個能力，它會因人而異，將使用者心中最深沉的渴望發(fā)掘出來，打破虛實(shí)之間的界限，以希望為柴薪，點(diǎn)燃夢想。故其名為——”

    “泡沫割刀��！”

    王靈異常興奮地?fù)]舞著拳頭叫了出來。

    王暝看了她一眼，不以為忤，亦無責(zé)怪，聲音平淡。

    “夢想天生。”

    王絳和王暝一樣對王靈的耍寶毫無反應(yīng)，王蔚則用余光悄悄看向收斂了表情的王靈，心想驤粼姐可真是活潑，和賢者大人的關(guān)系也真好，這么搗亂都沒有被趕出去。

    只有王靈自己知道，她的心在不斷往下沉。

    【Rumia，怎么辦�！�

    她在心中悄悄呼喚黑暗。

    【如果是以前的老爹的話，他肯定會訓(xùn)斥我，讓我滾出去的，絕不可能像現(xiàn)在這么平靜。包括之前我想要親他的時候，以往都是劫云吼伺候，可他只是變成幻影躲過我的襲擊，半點(diǎn)責(zé)備都沒有……這不像是老爹會有的樣子�！�

    【嗯，也可能是他先后經(jīng)歷義子去世和摯愛去世之后性格大變啊，王暝的性格雖然的確前后差距很大，但我覺得這樣還是很合理的。】

    【別開玩笑了！他如果要改變性格的話早就改了，《鑄心斬我劍訣》讓他的情緒純粹又牢固，幾乎不可能改變，就算有消沉，消沉期過了之后也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就像磨礪掉劍身上的銹跡一樣，只會更加銳利，更加明亮！他現(xiàn)在這副模樣，肯定是不知不覺間又被歸墟吃了什么東西！】

    王靈的心情也消沉起來。

    【是這樣嗎？】

    【當(dāng)然是這樣。老爹自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絳兒又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我該怎么辦啊，Rumia……】

    【就算你問我……我也沒什么辦法啊。你看，要不這樣，趁著王暝還有自我意識，你說服他讓我把他吃了，把他的意識保存下來，怎么樣？】

    【不怎么樣！我真是糊涂了才問你這個貪吃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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