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沒亮我們就被女官叫醒,來催的女官雖然尊稱我等為公主,眼里卻無半點恭敬。
像秋安平卉這樣的女官,因跟著我們這些才入宮的公主,明著地位降為婢女,但實際在帝城里的地位是往上升,只要跟的主子不犯大錯,就算封后不成,只做平妃,她們的身份也跟著尊貴。
就算退一萬步講,主子不能留在宮里,那她們也會同以前一樣,做地位并不低的女官。
所以她們雖是在賭,卻是場不需要賭注的賭局。
還有各家主子想法不同,似我這般看重秋安一樣的,會叫她姑姑,若有看不上這種婢女的,可能也只當粗使丫頭看待。
不過我看著秋安仍心存愧疚,三月后我出了帝城,她豈不是白忙一場。
我們十二個靈女跟著高階女官,排成一隊,款步姍姍得走著,蘇寒煙為防我和冷凝再鬧起來,故意隔在我倆中間。
不管是出于真心還是只為大局考慮,我都感激于她。
冷凝今日也出奇的安靜,想來是昨日跟著她的姑姑耳提面命,分析了個中厲害,今日也并不找我的麻煩。
她身邊的女官也十分老練,看得出冷凝對她很是客氣。
平玉帝姬沒有出現,想來也是,河睢宮里她最尊貴,沒必要和我們這些剛進宮的黃毛丫頭一樣,起那么早。
前面的女官傳了帝姬的旨意,讓我等一切聽從教習禮儀的女官安排,切不可忤逆頂撞。
我們眾女都彎下身施了一禮,按著規(guī)矩喊道:“先生有禮!”
昨日里平卉和秋安在那里聊天,聽到平卉說新來的禮儀女官來自城外凡世的煙花之地,且甚為美貌。
我和白容當時并不驚訝,煙花之地又怎樣,這世道里,只笑貧,不笑娼,且平卉說那女官原本在那里只是歌舞名伎。
等女先生喊我們起來的時候,我才看到她的正臉,不僅美艷,還很眼熟。
女先生便是我第一次出水宮時結下梁子的春曉姑娘,春滿樓的頭牌。
春曉的目光從眾女的臉上一個個掃過,到我這里,臉色突然大變。
于我于她,在帝城里相遇,都不是什么好事。
春曉看我的眼里滿是震撼,想來定是我靈族公主的身份嚇到了她,但她又看了下手邊的名冊,眼里的驚嚇變成疑惑,最后變成得意。
我心里暗道不好,那名冊上定是寫了我是蛟族的二公主,非嫡非長,且還是蛟王收養(yǎng)的義女,按此說來,我便是這十二靈女里地位最低的那個。
宮規(guī)禮儀的第一項,便是站姿。
十位來自靈族的公主服了隱靈丸,便沒修為在身,如此這般,連兩位世家嫡女的凡人身軀都趕不上。
沒多大功夫,兩位世家嫡女鼻尖上就冒了汗,更何況我們這些異族女子,除了青猿族的千木公主好一些外,其他無不勞形苦心,雙腿發(fā)抖。
出人意料的是,這十二個女子里面,只有我因為腿打顫被春曉用藤條抽了一下,此時沒靈力護身,而且春曉用了十足的力氣,疼得我一下子眼淚就冒出來。
“各位公主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以后在帝城里難免不習慣,奴婢這樣是為你們好。”春曉的話里雖點了眾人,但那雙眼卻只仇視著我一人。
除了冷凝有些許的痛快外,其他的公主無不同情的看我,面露不忍,白容姐姐急的要哭,我對她勉強地笑了笑,讓她別在意。
春曉看到其他人在注視著我,又繼續(xù)高聲喝道:“貴女站姿,立身不搖,目不斜視,身莫擺裙!”
春曉在“目不斜視”四字上面加重了語氣,說著又在我顫抖的腿上打了一藤條,其他女子聽到那“啪”地一聲無不心驚。
我為讓白容不再擔心,便扭過頭不再看她。
太陽逐漸高懸,天氣漸熱,春曉便讓眾人歇一會。
我因勞累加疼痛,一個不小心跌坐在地上,白容趕忙過來扶我,秋安也從旁邊過來,因她份位也不及春曉,眼里雖有怒色,卻也不敢發(fā)作,只是心痛地喊我一聲:“公主!”
白容姐姐看我這般遭罪,眼淚掉了下來,拉著我的手說:“愔兒,不如我這就請旨送你回水宮吧。”
地上掉了幾顆質地極佳的珍珠,在烈日下閃著耀眼的光,白容姐姐身上流淌著玉蛟氏的血脈,即便服了隱靈丸,仍在這眾女中凡為女子有些卓犖不群。
我眼看著春曉正往這邊走近,便推開秋安和白容,并囑咐姐姐:“我自有脫身之法,姐姐萬不可為我出頭連累自己。”
白容仍舊不忍,我示意秋安和平卉拉開姐姐,平卉知我心性,面容堅定的聽從我的安排。
春曉到我旁邊,假意施了一禮,嘴上卻毫不留情:“愔姬公主任重道遠,只是禮儀學的不夠,女婢奉了平玉帝姬的令,只能讓公主繼續(xù)練習。”
口中稱呼我為公主,卻半點沒有尊敬之意,我拖著又痛又累的身軀,在那烈日下站定。
人蛟不同,不管我怎樣守規(guī)遵禮,春曉自是能挑出一堆毛病,白容想沖過來,我示意秋安在一旁和平卉拉住她。
畢竟平玉帝姬的那句“這幾日我若不在,便是教習女官最大。”絕不是說說而已。
烈日高懸,其他女子都覺得炎熱,躲在侍女撐起的傘陰下,赤蛇族的冷凝耐不得熱,卻仍不肯遠去,還要看我的熱鬧。
我們蛟族比赤蛇族還要不禁熱,白容姐姐即便站在傘下,臉上仍舊通紅,而我,身上有傷,頂著這烈日,還要忍受春曉時不時抽過來的藤條,禁不住腿越來越軟,最后終于站不住,癱在地上。
白容被秋安和平卉死命拉住,如今姐姐的力量還不足一個凡人,自然沖不過來。
秋安看我的眼神除了心痛外,竟還有些期許和敬佩。
我躺下后,仍舊強硬地看著春曉,一點不肯求饒。
按著春曉的性子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手里接連不斷地揮舞著藤條,嘴里說著:“公主不肯好好學,那奴婢只能嚴厲些,才對得起平玉帝姬的囑托,還望公主不要怪罪,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一句話,不僅將自己說的有理有據,堵住悠悠眾口,還搬出平玉帝姬,鎮(zhèn)住包括白容姐姐之內的眾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然在冷凝的眉間看出些許不忍之色。
春曉手中的藤條一下一下地落在我的身上,珍珠也一顆一顆地從白容姐姐的臉上掉落下來,映著太陽光讓人眩目,那白光,竟和三婆的玄月佩有些像。
在我失去知覺間,我仿佛看到青鳥飛過來,翼族的丹凰公主驚呼一聲:“那是我們遠祖神鳥啊!”
疼痛,乏累還有火熱澆襲在我身上,我感到青鳥身上帶著白光,在那白光里三婆慢慢向我走來,我便向她呼救:
“三婆,我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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