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我們一致口稱“師姐”，狐燕的臉上浮起一層緋云。“石磯元帥現已帶兵開赴亳邑。公主可率部直接前往。”

    亳邑為殷商舊都，商的發源地。而梅國在其南方，兩地相距不遠。

    我指指后面的靈車，“師姐，小妹本次出征之前，受梅琳郡主生前所托，將其葬于其父墓旁。恐需先行前往梅國，再赴亳邑。”

    狐燕答道：“梅琳郡主之事，元帥業已知曉，且已有所安排。身為同門，狐燕亦愿陪公主共赴亳邑，送別梅琳郡主。”

    “那就多謝老師和師姐。”我嘴上說著，心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無論當初在朝歌，在西岐，還是在鎬京、洛邑，從石磯到姜尚、散宜生，都在我面前顯示他們無所不知。仿佛我是住在玻璃房子里面。他們洞察我的一切，而我卻一無所知。

    既然不去朝歌，我們在汜水關再次渡過黃河，向東開進。我們的目的地亳邑和梅國雖仍在殷商牢牢掌控之下，但其東臨徐夷，北接萊夷，南面黃夷，早已處于東夷反叛的包圍之中。

    一路之上，處處可見戰場。就如八年之前我第一次前往東夷時那樣，隨處可見潰退的士兵，逃亡的平民，以及成群結隊的奴隸。路邊的溝壑乃至路的中間，經常遍布倒斃的尸體

    而這一次，作為指揮官，我與洪欣卻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樣閉上眼睛藏在戰車里面。其實自那之后，洪欣和鄧嬋玉都已在南方征戰多年，早已見慣了這些。

    而我所率領的不到一萬周軍，雖也身經百戰，但在周國境內，卻從來不曾看到過如此哀鴻遍野的慘景。

    遇到尸體阻塞路面，鄧嬋玉和洪欣都看著我。八年之前，我和洪欣、竇婉跟隨惡來的部隊，僅有兩天的路程，尚沒有時間將路上的尸體一一挪到路邊。而此次前往梅國，何止幾倍的距離。

    于是我率先駕車從路中間已經支離破碎的尸體上軋了過去。

    過后，別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土行孫說了一句：“公主師妹，你可真冷血！”

    “別亂說話！”鄧嬋玉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你知道什么？這么多尸體，你收得起么？”

    其實我急于趕路還有另一層原因。這一帶經常有黃國軍隊出入。現在我們打著商軍的旗號，那他們就成了我們的敵人。我并不清楚姜尚把我當作這盤大棋中的哪一顆棋子，但肯定不想看到我與黃飛虎的軍隊交鋒。

    好幾次我都在我的靈識之中發現了部隊的影子。弄得我不得不從戰車上升空查看。不過這幾支部隊在發現我們之后，都選擇了規避，并沒有什么麻煩發生。

    就這樣，五日之后，我們到達梅國境內。頓時給梅國帶來一陣緊張的氣氛。

    繼任梅侯（梅晉之弟）親自率部出迎，把我、鄧嬋玉、土行孫、洪欣和狐燕都請進府中，并噓寒問暖。

    不過對于梅琳的這位叔叔，我沒有絲毫的好感。若不是他以及家族當初的冷漠，梅琳何至于顛沛流離至黎國，最后落得身殘殞命的下場。

    “君侯大人，”我說，“本座軍務在身，不便久留。此來貴國，是受梅琳郡主生前所托，將其靈柩送歸故土，葬于先君墓旁。還望大人念及叔侄之情，提供協助。”

    梅侯點頭稱是，“哪里哪里。先君殉難之時，琳兒尚在囹圄。及至出獄，吾曾請其回黎城居住。然郡主擔心睹物思人，雖再三懇請，終未應允。故托之于黎侯。”

    “不想適逢黎國之變，琳兒身受斷肢之痛，流離之苦。當日一別，竟成永訣。實是我終生之遺憾。”說著，竟留下淚來。

    你就裝吧！我心想。

    當晚，我入住侯府。次日天明，我帶領百名親兵，與鄧嬋玉、洪欣、土行孫隨梅侯將梅琳靈柩送至梅氏宗族的墓地。

    梅晉之墓并沒有與其父、祖（前兩代梅伯）在一起，而是葬在一處單獨的地方。大概是因為他系被紂王醢殺，又沒有被平反的緣故。在一片荒草叢中，顯得十分孤單。

    因為我們的來到，梅侯專門派人清理了墓地四周，否則恐怕連墓碑都難以找到。

    在討論以什么樣的級別安葬梅琳時，我堅持要使用郡主葬儀，雖然我明知道梅琳早已被剝奪了郡主封號。

    但梅侯則表示十分犯難。“公主殿下，雖然下官十分希望以郡主葬儀來安葬琳兒。然沒有壽王的旨意，下官實在不敢擅自做主。”

    我看著這家伙可憐巴巴的樣子，倒真有些同情。不過這如何對得起我的梅琳姐姐呢？

    正爭執間，忽然幾個明顯的光影闖入我的靈識。其中有一只青鸞，其上還有一個模糊、一個清晰兩個光影。

    我不覺回憶起當初云霄帶我飛越東海的情景。這是誰？除了云霄，我的印象中便只有石磯了！她親自來了？青鸞身后的也許是碧云和彩云童子。那與她共乘青鸞的又是誰？

    不一會兒，果見石磯、碧云、彩云童子出現在空中，而與石磯共乘青鸞的，卻是我青梅竹馬，但已四年未見的夢中情人，高玉倩。

    “小倩！”我輕聲喊出她的名字。小倩聽到了，只是望著我，卻沒有回答。

    石磯已經落到地面。我醒悟過來，連忙走過去，躬身施禮。“周征夷將軍哪吒拜見商征夷大元帥。”

    石磯聞聽，噗嗤樂了。“好一個征夷大將軍，怎么這么見外啊？”

    我臉一紅，于是改欠身施禮。“弟子哪吒拜見老師。”隨后，鄧嬋玉、洪欣、狐燕也紛紛拜見。

    “好了。”石磯說道，“我們先辦正事。”

    她看了看墓地和靈柩，轉身對梅侯說道：“看來我來得很及時。”說完掏出一份詔書，“大王有旨。”

    眾人齊齊跪下。石磯打開詔書念到：“昔梅伯晉觸怒圣意，處以醢刑。實罪罰相抵。朕念其殷室宗親，三代為朝，不忍加其余罪。應以方伯之儀改葬之。”

    “梅伯晉女梅琳郡主，朕之遠侄。于黎城一戰中不幸被周人所擄，截去四肢。又被奸人所讖，死于非命。朕甚傷之，特命以公主之儀葬之。”

    石磯念完，抬頭問道：“君侯，聽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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