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玉羅把我拉進了新建的丞相府。我正奇怪玉羅怎么會和姜尚扯上了關系（莫非師叔始終保持著亂認親戚的習慣），她已經把我領進了姜尚的書房。

    在幫我脫掉外衣，安放好坐墊之后，玉羅便退了出去，只剩姜尚和我兩人在屋里面。

    姜尚默默地看著我，半晌才開口：“你了解玉羅姑娘嗎？”

    “這個么……”我回望著他，“怎么說呢？某種程度上，我們之間是生死之交。就是為了救她，我才被商王打斷雙腿，拋下摘星樓的。但我們之間真正在一起相處，其實也就是一年多的時間。”

    “那么就把你對她的所有印象從頭到尾跟我說一遍吧！”姜尚說道。

    我想了想，于是從我在陳塘關，從萍兒和翠兒口中聽到玉羅的名字開始講起，到后來在東夷前線見到她的第一面，再到朝歌救她未成，以及后來在西岐相會的整個過程都講述了一遍。

    姜尚聽完，長吁了一口氣。“哪吒，你知道九王子一直中意玉羅姑娘么？”

    “我知道。”我回答。

    “九王子其實早就向大王提出，但大王一直未置可否。”

    “為什么？”我問，“父王覺得不般配么？玉羅也是公主啊！”

    “但卻是亡國公主。”姜尚說道，“更何況還曾身為奴隸。”

    “這……”我有些愣神，“那八王子妃不也是亡國公主么？”

    “所以，”姜尚說道，“九王子前些日來找我，讓我幫忙。我思前想后，最好的辦法，恐怕就是由老夫收玉羅姑娘做義女，算是給她一個相稱的身份。”

    我一聽不覺笑了，“師叔，我還以為是您又在主動認親呢！”

    姜尚也笑了，“哪里？我現在位置微妙，處事不得不謹慎啊！”

    等我回到自己的府邸，看到敖貞也像我一樣，披了一件拖地深衣裙袍，在庭院里飄來飄去。有些閑得發慌的樣子。

    屈指算來，我失掉腿已有三月，相對于慈航老師告訴我的兩年時間，已經過去了八分之一，想來也不是那么難熬。可是對于敖貞來說，超過三十年的恢復時間，現在才過去了不到百分之一呢！

    自從離開豐邑，我已經有三個月沒有為學員們上過靈動課了。雖然沒有腿，但眼下我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來代替我的課程。

    而且我也不該將這些壓力都轉嫁到玉羅身上。何況還有一位王子時時在外面勾著她。每次想到美麗的玉羅終將會離我而去，我都會感到無比失落。

    “敖貞，”我問，“愿不愿意在我這里擔任靈動課教授啊？”

    “我嗎？”敖貞回答，“靈動課不是要做動作的么？可是我沒有腿，怎么教啊？”

    “和我一樣，教法寶操控。”我說，“需要腿的課，讓玉羅去教。”

    敖貞仍然有些遲疑。于是我說：“那這樣吧！我先教幾天看看。如果學員們能夠接受，你再來上課。”她同意了。

    于是兩天之后，玉羅重新召集了高級靈力班。我換上長袖高叉體服，系上漂浮腰帶，先是立在桌案之上，后來又飄在空中，為學員們做了展示。

    大概有感于我的殘疾程度，學員們都練得極為認真，沒有人多說話。

    又過了兩天，敖貞開始正式接我的課。隨后我寫了申請，同時聘玉羅和敖貞為教授。當然很快便得到了宮中的批復。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已經時至深秋。因為每天都會看到敖貞露出的胯部兩側，我逐漸發現，她的胯部已不再那樣骨感。用手摸去，髖臼里面竟已被軟骨填滿，漸漸摸不到那環形的突起。

    再過些天，她的胯部兩側已經可見地隆起。用手去摸，已經摸到了骨肉。原來她的腿一直在緩慢地生長，現在已經長出了一半股骨頭。

    而反觀我自己，我不是只有兩年時間么？應該是敖貞斷肢再生速度的十五倍啊。那么現在怎么也應該長出幾寸長的大腿了對吧？

    然而現在摸下去，仍然是一片光禿禿的髖骨，毫無雙腿再生的跡象。從髖臼處一指按下去，可以直接觸到窩底。

    我著急了，趕忙用玉簡聯絡慈航。

    “你急什么呢？”慈航笑道，“這才四個月啊！離兩年還早著呢！”

    “可是敖貞股骨頭都長出來了，我還什么都沒有啊！會不會我的腿永遠也長不出來了？”

    “你放心，”慈航說道，“仙體與龍體的肢體再生是不同的。龍體肢體切斷后即可緩慢再生。但仙體則要在將近兩年之后才會再生，但會生長得非常迅速，在短時間內就會長成。”

    “不要著急，哪吒。如果真到兩年的時候，你的腿還長不出來的話，師叔也把腿切了，過來陪你，好吧？”

    “師叔，”我賭氣說，“您的腿您還是留著吧！這里有敖貞陪我足夠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怎么這么傻啊！回想從四年前我吃了慈航的化形丹開始，我就不斷掉到她和師傅的套中。到現在我居然還這么信她。

    完了，我的腿恐怕永遠回不來了。那姜師叔，義父，王兄，你們就別指望我出力了。

    可是轉念一想，我為什么要懷疑慈航老師呢？更何況我的腿已經沒了，事已至此，懷疑她又有什么用？

    就這樣，在日復一日的郁悶之中，我迎來了玉羅出嫁的日子。本來以我現在的樣子，并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面。但玉羅非要讓我當她的伴娘。她現在舉目無親，早已把我當成最近的親人了。我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她。

    那一天我又穿上了邑姜出嫁時穿的那套白色禮服，半截的裙子下面空空癟癟的，從馬車外面都看得出來。

    馬車先去學院，接上玉羅和我。然后從相府出發，繞豐邑城一周，再到王宮（姬封尚沒有自己的府第）。

    按說姬封的地位遠不及他的兄長姬發。但兩年前姬發僅為諸侯世子，西岐又頗貧瘠。而現在姬封身為王子，又是兄弟中第一個在豐邑舉辦婚禮，因此辦得鋪張而隆重。

    我的這張臉在玉羅的美貌映襯之下再次失去了光彩，而百姓們的評論已不再是我的衣服，而是我嚴重的殘疾。

    “和王子妃坐在一起的不是三壇海會公主嗎？”

    “她的腿真的沒有了！”

    “聽說她打仗時受了重傷，被迫把腿割去了！”

    “好可惜啊！多漂亮的女孩！”

    “哼！別看她長得漂亮，整個就是一個煞星。你知道她在攻下崇城的時候殺了我們多少人嗎？活該遭此報應！”

    我不禁回頭望去。究竟誰在詛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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