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不見,現(xiàn)在的黎梟已是金丹后期。
他的年齡和師兄差不多,至多便是一百一二十歲,在這個年紀(jì)步入金丹后期,即便魔修的修行速度比道修略快上一些,也已經(jīng)是極難得的天才了。
黎梟將扎進(jìn)白冰體內(nèi)的短刃收回,取了張方帕出來一點一點仔仔細(xì)細(xì)地擦拭干凈。
他的手指纖長,指節(jié)分明,如今的膚色比之從前更加蒼白,在陽光下微微有些透明,甚至依稀可見皮下的青筋血管,整個人也消瘦了些許……總的來說,氣色不是很好。
察覺到穆長寧的視線,黎梟望過來,目光幽沉,略帶嫌棄:“看什么呢?”
“沒什么。”穆長寧搖搖頭,大概是她的錯覺吧……
她施了半禮道:“多謝黎堂主相助。”
黎梟輕哼一聲:“你這命可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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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卷都弄不死你!
穆長寧瞇眼笑:“那還不是拖黎堂主的福?”
你他么還欠我顆赤陽丹呢,別想賴賬!
黎梟臉一黑,默默移開視線,語調(diào)陰陽怪氣的:“抬舉了,我可沒這么大福分!”
他重重翻了個白眼,甩袖就走,穆長寧反被他這態(tài)度弄得一頭霧水。
不遠(yuǎn)處,封奕還有十多個魔修靜靜候著,穆長寧抬眸便見封奕一雙眸子犀利晶亮,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自己身上。
穆長寧心中咯噔一下。
和封奕最近一次見面,是十年前與宮無憂分別之際,封奕親自來接的人,那時的她不過筑基七層,而如今,她筑基大圓滿。
十年的時間到達(dá)這種地步,若無大機(jī)緣,如何也解釋不通。
不過封奕的眼界可高著呢,若不是氣運特別出眾拔尖的,他還看不上眼,也不至于出手用上“奪情”。
就如他分明能夠剝奪別人的修為快速晉升,可如今還是照樣在一步步地慢慢修liàn
……得不償失的事,封奕懶得去做。
果然封奕只是瞥了兩眼就挪開視線,看著走過來的黎梟嘖嘖稱奇:“怎么黎堂主如今也懂得見義勇為拔刀相助了?”
黎梟封奕這一支魔修隊伍也是出來獵殺妖獸的,回途剛好經(jīng)過這片山坳,看著這二十幾個修士被一群狐貍逼得節(jié)節(jié)敗退,封奕不動聲色,倒是黎梟率先出馬搭了把手。
黎梟冷冷看過去,薄唇緊抿淡聲說道:“封少主,如今人修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該早些適應(yīng)了。”
封奕挑起眉“哦”了聲,尾音拖得極長,似乎帶了幾分特殊的意味,“我還以為,堂主是跟誰學(xué)的呢!”
黎梟沉著臉拂袖而去,封奕勾了勾唇,和身后一眾魔修快步跟上。
穆長寧現(xiàn)在也管不了其他,和眾人將這片山坳收拾了一番便返回?zé)o憂城。
期間她倒是也問了問望穿白冰原先出現(xiàn)的異常是為何,望穿解釋道:“帝女玉隔絕了你的氣息,往日里確實無礙,但鮮血灑落,氣息照樣會外泄,神農(nóng)血脈對妖獸有絕對的壓制,你的血液濺到白冰身上,她就被克制了。”
這種克制,并非是等階血統(tǒng)天性上的相克,而是與生俱來刻入獸類靈魂血肉深處的本能,是主與仆的差別。
這也是為何當(dāng)初穆長寧經(jīng)過提純之后的一碗血,就能讓妖主大為忌憚。
十三階的妖主尚且如此,何況只是一只六階白狐?
妖主飲下她血液的時候,穆長寧還在昏迷中,說到底,這還是她頭回感受到來自神農(nóng)血脈的強(qiáng)dà
作用。
僅僅幾滴血,就有這種用途。
回到無憂城,穆長寧便被叫去了城主府,蘇訥言比她還要早來幾天,只是這段時日一直都在忙著部署。
見到前來帶路的人,穆長寧驚喜道:“師兄!”
慕衍淡淡一笑,“師妹。”
二人一路隨意敘舊了兩句,慕衍親自將她帶至了一間偏殿前,“師尊在里面等你,我就不進(jìn)去了。”
“好。”
偏殿中只有兩人,穆長寧敏銳地察覺到殿中布置了精妙的陣法,大多是隔絕陣,一重嵌套著一重,環(huán)環(huán)相扣。
還沒來得及狐疑,穆長寧一眼便看到了蘇訥言,對著他深深拜下,“師父。”
“回來就好。”蘇訥言含笑點頭,指了指身側(cè),“看看這是誰。”
穆長寧眸光微轉(zhuǎn),頓時驚喜出聲:“詠梅真人!”
“小友還記得在下。”
詠梅真人溫聲淺笑,依舊是記憶里那副儒雅溫和的模樣,只是正如在三甸城時遇上的邊信所說,詠梅真人如今滿頭華發(fā),更顯蒼老了。
穆長寧當(dāng)即拜謝:“多謝真人當(dāng)年所贈之恩。”
“這是小友的造化。”詠梅真人輕輕一笑。
蘇訥言搖頭嘆道:“也不止是當(dāng)年,你被困蠻荒,可也是詠梅真人為你卜算出的……”
難怪!難怪孟扶搖能將目標(biāo)定格到蠻荒處,還靠著紅玉找到了她的位置!
如若不然,大概她真的已經(jīng)被弄死了。
穆長寧再次鄭重謝過,詠梅真人拈了拈胡須,深深看她一眼,又偏過頭望向蘇訥言,蘇訥言頷首,招手道:“長寧,你過來。”
穆長寧依言走過去,這才注意到桌案上擺了一只小型的八卦算珠。
“師父,這……”
蘇訥言道:“讓詠梅真人為你卜一卦。”
“我?”穆長寧指了指自己,神色莫名,“這是為何?”
“就當(dāng)是為占測你的命數(shù)。”
命數(shù)這種東西,穆長寧其實是不怎么信的。這世上從來沒有什么東西一成不變,而一個人的命數(shù)更是如此。
醉花陰的黑寡婦擁有命運之網(wǎng),能對未來之事做出最正確的判斷,還是照常被孟扶搖抹殺,蒲宴擁有神算之名,自己卻落得那般田地。
這些,難道都能靠算出來嗎?
穆長寧忍不住道:“我有幾個問題。”
詠梅真人點點頭,“小友但說無妨。”
“命數(shù)從何而來?”穆長寧問道。
詠梅真人聽得一愣,默了默緩聲答道:“命由天定。”
“那真人算人還是算己?”
“都算。”詠梅真人繼xù
回答。
“真人信命?”
詠梅真人長嘆一聲:“既信命,又不信命。”
穆長寧默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可我不信。”
蘇訥言和詠梅真人同時一頓,蘇訥言既好氣又好笑,“只是讓詠梅真人測算一卦而已,又沒讓你去信。”
穆長寧看了眼詠梅真人鬢角的白發(fā),搖頭輕嘆:“真人何必浪費在我身上?”
他如今的狀態(tài),卜一卦就少一卦,何不節(jié)儉些用。
這話另外兩人都聽得明白,詠梅真人這回是真的愕然了,心中頓時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面上笑容也跟著大了幾分,“你就當(dāng)全我一分好奇之心吧。”
他這么說,穆長寧只好點頭答yīng
。
她有點明白詠梅真人的意思。
他是蒲宴的族人,也必然明白,蒲宴不可能會無故收養(yǎng)自己這么一個養(yǎng)女,她定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穆長寧也清楚自己身上迷霧重重。
她雖不信命,但詠梅真人的卜算結(jié)果,興許可能會給她指出一條明路。
依著詠梅真人所言,穆長寧滴了一滴血到卦珠的中心算珠上,那中心算珠足有鴿子蛋大小,顏色深沉如墨,隨著鮮血的墜落,竟直接滴入了算珠中,隨后算珠血光一閃,詠梅真人趕忙打入一道道的靈訣,有鮮紅色的靈光沿著卦盤的脈絡(luò)一道道往外延伸,逐漸清晰地形成一條鮮明紋路。
三人皆都一瞬不瞬盯著卦珠看,不過其中兩人是門外漢,啥都看不懂,而真zhèng
懂行的,此刻已經(jīng)面色泛白,滿頭大汗。
血色靈光一圈圈地往外蔓延,逐漸浮現(xiàn)成一幅圖像,穆長寧大氣也不曾出一下,生怕打擾了人家,可就在她皺眉覺得那幅愈發(fā)清晰的圖像越來越眼熟時,詠梅真人忽的吐出了一口血,所有的動靜都停下來了。
“真人!”蘇訥言起身,扣住了他的脈門,輸了些微靈力過去,而詠梅真人此刻卻顧不上那么多了。
他撥弄著算珠,嘴里一個勁地喃喃自語,“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蘇訥言和穆長寧對視一眼,默契地保持沉默,直到詠梅真人撥弄算珠的手停頓下來,頹然放下。
“真人,你這是怎么了,長寧她……”蘇訥言出聲問道。
詠梅真人目光復(fù)雜地望向她,搖頭長嘆:“無命……竟是無命!”
無命?
穆長寧心中猛地一頓。
這具身體是凌清揚(yáng)的,而凌清揚(yáng)也確實已經(jīng)死了,所以詠梅真人測算出的結(jié)果,是無命?
可他測算的,是她的命數(shù),還是這副身體的命數(shù)?
蘇訥言不解:“何為無命?”
詠梅真人合上眼,“非現(xiàn)世之人,無現(xiàn)世之命,是為無命。”
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只是向蘇訥言傳的音,然而有著望穿的讀心術(shù),穆長寧也知曉地一清二楚。
這一回,穆長寧面色大變,心跳得更快了。
她確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只是一縷異世之魂……可是她沒有想到,居然會這么準(zhǔn)!
她的秘密有很多,其中一項,便是她的來歷!
這種事說出去,和奪舍的性質(zhì)是有些類似的,不過一個是主動強(qiáng)行驅(qū)逐原身的靈魂,而另一個,是在原身死后,借尸還魂……
究竟是哪一種,你有十張嘴也說不清,而奪舍一向都被視作禁術(shù),奪舍之人,注定難容于世,遭世人謾罵唾棄,甚至有一些好管閑事的高階修士,會對奪舍者窮追猛打,替天行道!
蘇訥言的神情相當(dāng)復(fù)雜,只一瞬便平靜下來,看向穆長寧道:“你先出去吧。”
“師父……”穆長寧欲言又止。
蘇訥言搖搖頭,“沒關(guān)系,這只是一場測算,未必會準(zhǔn),你不要太放心上……你不是說了嗎?你不信命。”
“是,我不信。”
可是師父呢,師父你信是不信?
“放心吧,你先出去。”
蘇訥言的語氣不容置喙,穆長寧只好握緊拳,一步步艱難僵硬地往外走。
如果,一開始知dào
是這個結(jié)果,她還會不會答yīng
接受這場測算?
她想,根本不用去考lǜ
這個假設(shè)了,師父要求的事,又只是舉手之勞,她怎會不做?
穆長寧扯著嘴角苦笑了一下。
“真人,你這話什么意思?非現(xiàn)世之人?”蘇訥言緊緊皺起眉,“難不成,長寧只是一個奪他人身舍的異世之魂?”
詠梅真人喘息著嘆氣,“似乎只有這個解釋……”
蘇訥言臉色鐵青,咬牙道:“真人,你可知這話傳出去有什么后果?”
輕的,穆長寧在中土沒有立足之地,這也就罷了,她好歹還能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可若是重一些的,那些高舉凜然大義旗幟的修士,必然對她追殺到底!
那他身為她的師父,是保還是不保!
蘇訥言深深吸一口氣,“真人,你覺得,阿宴會平白無故收養(yǎng)一個無命之人?”
蒲宴奪舍或許是逼不得已,可她明知dào
奪舍之害,又哪里會去撫養(yǎng)一個同樣奪舍的女兒!
詠梅真人剛剛經(jīng)lì
一場測算,如今面無血色,神情憔悴,“我也不知……興許這中間出了什么意wài
變故,又或者……”
詠梅真人長嘆一聲,雙目抬起深深地望進(jìn)蘇訥言的眼中,“至少有一點我能確定,這孩子,絕不會是天命人!”
天命人,那是會帶領(lǐng)他們打開通天之門,走向白靈界的使者!
奪舍者,注定這輩子,無法于正道登頂,又如何能夠完成這項偉大的創(chuàng)舉?
他們都以為,能被蒲宴瞧上的孩子,必然有不凡之處。
可他們都錯了!
天降大任,天命人的星命,勢必凌駕于眾人之上,但絕對不會像穆長寧這樣,無命!
詠梅真人哀哀嘆息:“訥言真尊,看來,我們都找錯了……”
蘇訥言面上不辨喜怒,然而垂于袖下的手卻緩緩收緊。
半晌之后,蘇訥言這才開了口:“真人,我拜托你一件事……”
對于一位化神真尊來講,說出這種話,已經(jīng)是極為鄭重了。
“真尊請講。”
“長寧是無命之人的事,別再教第三個人知dào
了……”
詠梅真人沉默了一下,微微點頭,“這個自然。”(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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