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轉眼即逝，春光點亮了整個浮山，到處彌漫著生機。
蟄伏數(shù)月的蟲兒在陽光下曬著太陽，晴雯躺在竹椅上，寒蟬蹲在他頭頂望著松樹林另一端的崖坪上。
每年開春都是北崖最熱鬧的時候，今年似乎比往年更熱鬧，崖坪上早早站滿了剛入內門的年輕弟子。
整個北崖，除了晴雯之外都來，就連南澗甘溪宮和西峰莫虛堂都各自派了弟子前來北崖。
東峰首陽宮尊師董祎竟然也來了，此時，他正與薛央一同站在崖坪上空一朵被晚霞照得緋紅的云朵上面。
更遠處，隱約可見幾道劍光留下的劍影。
剛才甚至有弟子揣測，或許掌門師叔也憑著劍氣念力在注視著這里。
這倒也不足為奇。
過去六十年里，從沒有新一代弟子入玄虛閣下面的玄鐵十二宮洗髓，而今天，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北崖有兩位弟子即將洗髓成功……
暮色中的北崖格外的靜謐，百來十號人以及那遠處的劍影紛紛注視著玄鐵十二宮。
十二根高低不同的立柱此時分成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靠西一側的六根柱子無一例外通體泛著陰冷的白光，毫不弱于東側的另外六根，發(fā)出耀眼的暖光。
兩股力量交匯處的灰色地帶開始漸漸擴大，并蔓延開來。
云朵上的董祎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薛央，說道：“師兄讓兩個娃娃一同入那玄鐵十二宮洗髓，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薛央不知道是過于專注沒聽到呢，還是有意不想回答，只顧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片灰色地帶。
此時，人群中突然有人竊竊私語道：“等師姐和小可愛洗髓成功、破第二境、上更高處修行時，看那小子還有沒有顏面繼續(xù)待下去！”
茅屋前的竹榻上，晴雯依舊那樣躺著，整個浮山或許只有他一人對今天這事兒漠不關心……自打一開始，他便已經(jīng)知曉后面的結果會是什么。
……
轉眼已經(jīng)是韋小寶和寶玉入玄鐵十二宮內的第八日，今日寒蟬似乎多了幾分躁動。
十二根玄鐵立柱溝通天地，宮內常升起股股氣流，氣流會在有人進入時化作薄薄的青霧。
玄鐵十二宮內的氣流比起無憂門山澗里的七眼清泉稍差些，但自無憂門滅門之后那七眼清泉便被異人占據(jù)。
無憂門七眼清泉和浮山玄鐵十二宮，一直以來是修道之人所夢寐以求的。
可世間像韋小寶和寶玉這樣的道種，幾千年里又能找到幾個呢？！
入定數(shù)日，二人身上的習氣、濁氣早已洗滌殆盡。
確切地講，“洗髓”其實已算完成，但二人都不是普通的道種，眼下，他們還差最后一關淡六識。
所謂淡六識，顧名思義，就是淡化六識感力，直奔最緊要的方向而去。
數(shù)千年來，這一關只有一個人成功逾越，此人便是無憂門開山祖師無憂子。
這樣的安排以及破例讓二人同時洗髓是薛央向掌門再三請愿才得以實現(xiàn)的。
這么做，與其說是鋌而走險，倒不如說是形勢逼人。
無憂宗被滅之后，浮山便成為天下最大宗門，在即將到來的動蕩里，為修行者守住一方凈土的重則自然是落在了浮山的肩上。
老夫子和薛央都知道今日這二人若走出來，最終也只有一個人能完成“淡六識”，以達到徹底的洗髓。
雖掌門和薛央對他二人各有期許，但是，他們清楚地知道：最終的結果還是要看韋小寶和寶玉的造化。
……
最后一關，連續(xù)不斷地清洗各個感觀所帶來的痛苦，所需要的仁愛，卻忽的讓韋小寶感受到一絲暖意。
暖意無端從指間刺入，并很快和體內的寒意融合。
韋小寶的身體很快從意識和體感的雙重割裂之痛中漸漸轉為身體麻木，轉而，開始能感知到身體輕飄飄的……
不知道不覺中，她已經(jīng)淡去了“六識”的感力，她沒有料到一切竟然這么快，甚至可以說這么輕松。
不光她沒有料到，就連云朵上的薛央和劍氣念力背后的掌門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除了寶玉本人和茅屋前竹榻上的晴雯，沒有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終于，韋小寶和寶玉二人從玄虛閣下面走了出來。眾人只知他們洗髓成功了，卻不知道只有韋小寶完成了最終的“淡六識”。
薛央望著隨晚霞一同遠去的那道劍光，心中很是不解，他不明白掌門的沉默離去，也不明白寶玉為何沒能完成徹底的洗髓。
兩道劍光一前一后從崖坪上空躍起，夜色隨一道微風而來。
崖坪上開始沸騰了起來，也有人在韋小寶和寶玉出來的時候轉身離去。
更多的人一直留到現(xiàn)在。
寶玉在人群中看到了分別近兩年的段陵，二人久別重逢，終于，寶玉不再像以前那般寡言了。
“對了，晴雯他還好嗎？你們倆可都是浮山最紅的人，能帶我去見見他嗎？”段陵笑著問道。
沒等寶玉回答，一旁始終未說話的龍騎說道：“我也正想去見見你家少爺。”
“他恐怕不太愿意見人……”寶玉支支吾吾道。
段陵本欲開口，卻被龍騎阻攔住，龍騎道：“此人的習性我早有所聞，呃，來日方長。”
寶玉望著段陵和龍騎遠去的背影，轉身向茅屋走去，一路上，他心情有些復雜。
他知道自己洗髓的最后一關，一定瞞不過晴雯。
……
“我回來了！”寶玉本很想告訴晴雯自己洗髓成功，結果，他卻是在院外站了許久，方鼓起勇氣推開了院門。
“你不用這樣，既然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就無需記掛什么啦。”晴雯起身說道。
這是他自寶玉離開后第一次起身。
晴雯本不想再多說什么，看到寶玉一臉呆滯的神色，那本不想說的話便吐了出來：“我只是有些不解，你為何要這么做？你從無憂門千里迢迢來到浮山……”
寶玉沉默了半響，說道：“我只是想，趙師姐或許更適合……”
晴雯聽到這話，緩緩躺下，不再言語。
他不清楚寶玉為何會對自己動繁情，而且這般執(zhí)拗。
原來，在洗髓最后的一關，寶玉本可以完成“淡六識”，卻在一念間想起了竹榻上的晴雯。
然而，晴雯看到寶玉離去的背影，似乎有了新的認識。
他從來沒有留意過寶玉的背影，直到現(xiàn)在，他才看到。
那是他曾在哪里看到過的畫面，但，這塊記憶碎片太過渺小，以至于他自己都把它給遺忘了。
此時，晴雯甚至想喊一聲寶玉，但他很快拋開了這個念頭，他必須去完成自己的事情。
那一晚風不大，但是很冷。
寶玉一夜未眠，他清楚自己在喊出“我回來了”這幾個字其實是在想向晴雯道別。
洗髓之前，薛央就跟他和韋小寶說過，一旦成功，他們便可以去更高處繼續(xù)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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