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說：“你懂什么？我的馬可不是這大觀園的奴才，說被拉出去就屁顛屁顛地出門。”

    晴雯心說你就是一個老奴才，怎么一輩子孤苦伶仃連個后代都沒有、一輩子伺候主子的老奴才卻不允許自己心愛的馬兒也成為奴才，想起來，還讓晴雯真的有些心酸。

    晴雯說：“焦大爺，這樣吧，讓我哄一哄你的馬。”

    焦大斜睨了馬匹另一側的晴雯，毫不客氣地說：

    “一個小丫頭，竟敢說出這么大的大話，就不怕我笑話你？”

    晴雯沒有出聲，她此刻心里想的是杰克和襲人，這兩人肯定正在翹首以盼，可是她這邊卻無法說服焦大動身。

    這時候，馬兒在焦大的手上嘶鳴不已，前蹄翹起來，好像要踢人。

    焦大嘴上罵罵咧咧，說什么：“嗨嗨嗨，我說你個小蹄子，給鼻子你上臉，好生生跟你商量你就對你的恩人尥蹶子啊？！這是要我拿皮鞭子嗎？”

    焦大嘴上罵罵咧咧，可是手去還在溫柔地幫助馬兒梳理鬃毛，完全就是一個寵溺孩子過了分的母親的樣子。

    晴雯看不慣，再次想伸出援手，說：

    “焦大爺，要不，讓我試一試馴服這馬？”

    焦大爺一下子脾氣又上來了，好像這馬兒欺負了他，他不敢對馬兒動氣，所以就把全部的委屈都撒在了丫頭晴雯的身上。

    晴雯平日里還偶爾會因為不公平而和別人慪點兒小氣兒，但是，今天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對杰克的責任使然，亦或是不愿意讓襲人低看自己一眼，今天的晴雯格外地有那么種平日里所不具備的韌性。

    晴雯這韌性表現為任焦大怎么謾罵自己和轉嫁怒氣到自己身上，晴雯都咬著牙沒有回擊，反而，更加耐下心來，努力地換個辦法解決問題，雖然一個問題沒有解決掉，又從焦大那里冒出一個新問題。

    焦大說：“你丫的，就是你的錯�！�

    晴雯說：“我的什么錯？”

    焦大說：“平日里我的馬兒跟我很親的，今天看見了你，樣貌比我好，還是個女的，更讓我沒法兒和你比的是你那么年輕。”

    晴雯看了看焦大眼前的臉盆，那里面照出的自己其實很弱小，但不知道為什么焦大卻看著自己很生氣。

    晴雯說：“我和您老人家不同，難道是我的錯？”

    焦大說：“所以，我的馬兒喜歡你，嫌棄我�！�

    晴雯就勢頭就給了馬一腳，這馬兒剛才還飛揚跋扈，突然被眼前這個弱小女子冷不防地給踢到了襠，一聲嘶鳴后反而老實了下來。

    焦大急了，說：“你咋踢我的馬不怕我跟你拼命？”

    晴雯纏住焦大爺，說：“大爺您坐下說，咱不急。”

    焦大爺想反抗，不料晴雯又是一腳，不過這一腳踢的是焦大。

    焦大急了，說：“唉？我倒是奇怪了，你好端端一個從怡紅院出來的丫頭怎么這么兇蠻？還敢踢老子的……？！”

    晴雯硬拉著焦大坐在長條板凳上，然后，就手拿了個手巾，在水盆里沾了沾水，又擰了擰，然后，遞給焦大，說：

    “怎么樣，老爺子，我這身手可以吧？”

    焦大艱難地擦了擦頭上的汗，說：“相當初，我焦大要不是有些身手，也不會從戰場上拼死救出這老老太爺，這賈家啊，從此才走上發家之路，那么，臭丫頭，你難道還不相信我有功夫嗎？”

    晴雯說：“焦大爺，焦大爺，誰聽了這名字都會覺得如雷貫耳的，怎么會不記得你有一身功夫？”

    焦大是個不記仇的人，竟然沒有忌恨晴雯那一腳，反而，晴雯的夸贊很對他的路，此刻，聽了晴雯的話，焦大一臉的得意。

    晴雯說：“我知道您一身功夫，所以，才用功夫和您老人家對話，否則，你只會對我不屑�！�

    焦大說：“是啊是啊，要不是你這一腳踢過來，我還真的不清醒呢�！�

    焦大看著自家的馬兒現如今安生異常，不覺有些心疼，對晴雯說：

    “你個臭丫頭的，你踢我，我焦大不和你這丫頭片子計較，你沒事干嘛踢我的馬兒，而且，還是哪里不讓踢你踢哪里，歹毒！”

    晴雯笑著說：“我要是不使勁踢，這馬只認你這個主人，我還不是就被它給欺負住了？”

    焦大說：“行吧，行吧，大人不記小人過，我的馬兒原諒你啦，不，是怕了你啦�！�

    晴雯得意地點了點頭。

    焦大說：“不過，我可沒有原諒你，你個丫頭片子竟然敢踢賈府的功臣，你膽肥啦�！�

    晴雯說：“焦大爺，小女子真是無心的，你可知道一個道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對了，是這樣說的：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焦大撓了撓頭，說：“不懂�！�

    晴雯說：“這個裝睡的人就是您老人家��！”

    焦大說：“我分明在這里伺候我的馬兒，哪里有裝睡呢？”

    晴雯一下子變臉成很嚴肅的樣子，這個樣子讓焦大看著很不舒服，于是焦大說：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你個臭丫頭賣什么關子？難道是跟你小主人們還有那些得勢的丫頭婆子們學來的習氣？快快給我收拾起那一套，老子不吃�！�

    晴雯說：

    “說你老人家現在混吧，你馬上就開始犯渾，真是沒辦法。我是說，您老人家是大功臣，但是這賈府上上下下的又沒人重視你，念記你的大功勞，所以呢，你就成天地四處犯渾，得誰罵誰，得誰得罪誰，還一針見血，有什么毛病和紕漏都逃不出你的眼睛，這可不得了啦，你成為這個家攆不走、打不散、死不了的瘟神啦，你說，你是不是一個裝睡的人？”

    焦大不同于別人，看這么一個弱小的丫頭眉清目秀、眼睛清亮的，沒想到不僅身懷功夫，而且，還下腳很狠，說起話來，更一針見血的，一下子就指出了端倪。

    正因為焦大認同晴雯對自己的批評，以至于晴雯那一腳一句話的，都入了他的心，讓他反而很順氣，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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