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郡主?”
楊幼禾乍聞有人喚她,立刻從一片黑暗和惶惑中清醒過來,她揉揉微痛的額角,近日里越來越嗜睡了,雖是如此,夢里卻反復做著噩夢,難以安穩。
或許是春困罷,她抬眼睇了窗外茵綠之色,心中隱約有些煩躁。
阿椒皺眉遞過一杯溫熱的茶水,輕輕為她拭去了額頭上的薄汗:“郡主要去外面透透氣么,今日里花開的極好。”
她微微沉吟,旋即搖搖頭將腳伸進宮鞋之中。
“喚云姐姐去哪了?”
“姑姑去了又綺姑姑處,說是為郡主討些安神的方子。”
唔。楊幼禾輕輕應了一聲,從阿椒手里接過了衣服披在身上道:“你去歇著吧,我想一個人待會。”
阿椒點點頭,順從的走了出去,不多時,便見靈鷲飛身從窗戶中躍入,又仔細關好門窗,沖著女子拱手道:“查到了,蔚無央飲的酒果真有問題。”
她微微蹙眉,又聽靈鷲道:“蔚無央酒品極好,平日里喝醉了只會一個人悶著,半句話也不愿多說,況且那日他才只喝了一壺。”
酒品為人品,雖不可全信,也能覷出幾分,楊幼禾見蔚無央酒醒后姿態朗朗,絕因酒污穢之徒,若非被做了手腳,就只能說他隱藏頗深了,如今見來,果真有蹊蹺。
“還查到了什么?”
靈鷲皺眉,遲疑道:“那日與蔚無央接觸過的,除了酒坊老板,再無別人了。”
“哦,還有一個江湖人士曾前后腳跟著他進了酒坊,看起來很不尋常。”
“可有人記得他長什么樣子?”
靈鷲依舊搖頭:“酒坊人流太多太雜,除了這些,就是有人記得他左手拿劍。”
楊幼禾只覺得心中好像有什么一閃而過,要去捕捉時,卻已不見了蹤影,只得先行放下,問道:“那個人可查到了?”
“本是戶部的小官差,一年前的九月份調到了大理寺。”
“果然。”楊幼禾手心微微鎖緊,又聽他道:“很大可能是四皇子的人。”
楊幼禾只覺得自己離真相越來越近了,可是卻卻又云里霧里觸不到關鍵之處,如果是四皇子所為,那為何不將楊家趕盡殺絕,楊惜薇和祁湛之間究竟存在怎樣的關系,合作或是利用,元帝為何要橫插一手?
她要細細想時,卻一瞬間頭痛欲裂,一瞬間臉色蒼白。
靈鷲見狀,微微一怔,剛要開口詢問時,卻見她擺手示意自己無事,稍時終于笑著開口:“這些日子總會莫名頭痛,或許是我思慮過多,往后還得你多多幫著我。”
她聲音極為清淺,和緩而又好聽:“只是外出時,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讓自己受傷。”
靈鷲因為這句話而微微一滯,千萬——不要,讓自己受傷。
女子的眉眼里帶著淡淡的關憂與藹然,好像露水版澄澈的眸子里似乎能看見空山鳥語、孤舟獨釣,一瞬間讓他有種不切實際之感,他在死人堆里摸爬滾打十幾年,從來沒有人像這般同他說過這些話,好像極為理所當然,好像是對著家人般的例常囑咐。
他微微紅了眼,卻很快就隱去了,輕輕發出一聲鼻音,算是應了,楊幼禾并未放在心上,靈鷲這孩子和她一般倔,此刻恐怕還在糾結過去的事。
“楊家眾人,可還好?
“楊夫人和你弟弟都挺好,你父親大病初愈,目前沒有什么大毛病了,還有,銀兩掛在窗格上了。”
楊幼禾點點頭,她只希望這些與她血脈相連的人能夠一生順遂,平安無虞,而只能忍著不相見,相見在此刻來說,過于奢侈而危險。
輕輕轉了轉腕上的鐲子,她又問道:“祁湛那邊可有什么動靜?”
“湛王最近很是安靜,不過好像在找什么人。”
“哦?”她頗意外的挑挑眉,祁湛行為向來反常,她絕不可以掉以輕心:“是什么人?”
“并不清楚,只知道是些尋常小販或是京中的貧戶。”
楊幼禾微微蹙眉,祁湛若是學著公子禮賢下士,總歸是刻意了些,她想起幼時對祁皓祁湛的判言,祁皓愛才惜才,寬和仁德,是她深以為然的,但祁湛的城府和狠絕,自己尚且才領教一二分,當初一言不合而斬門客的事難免鬧的人心惶惶,如今不知要在鬧市人流中尋找什么人。
祁湛曹氏一族握著大部分朝中權利,若是祁湛被遷去封地,朝中事務只怕大部分要陷入僵局,祁皓江山還未坐穩,不得不靠著這些人維持大局,朝堂局勢詭秘,宮里暗流涌動,一切只能暗中較量,維持表面的風平浪靜,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她兀自點頭,只盼著公子能將這樣的局面扭轉過來,眸中卻陡然一凜,倘若沒有意外,逼曹家反的計劃半年后就可以進行。
逼曹家反,逼祁湛反,她睫毛微微顫抖,只有這樣,祁皓才能全力一擊將整個江山收為囊中之物,只有這樣,宋嘉言才可以從這樣的風云中獲得閑適,好好調養身子。
“郡主。”恍然間聽見少年喚她,收回思緒,見他面色遲疑,半晌后終于別扭著低頭開口:“茵姐姐,公子讓我將這封信交給你。”
她心中因為少年的舉動而有些舒心的笑意,一時又想起前幾日斷掉的書信往來,還是淡然著接過,幸好她和表哥間的傳信,并不涉及某些方面,只是尋常問候,并沒有多大的價值。
如今有了靈鷲,很多事就輕松多了。
信封依舊是手繪的紅梅,用火漆燙出的封口也是梅花的形狀。
她細細讀過,神色漸漸肅穆起來,將書桌上燭臺里的蠟燭點燃,信紙擱在上方燃盡,抬頭對靈鷲開口:“隨我去一趟保桓殿。”
信中所言,與她所想頗有出入,祁湛怎么會是那么容易放棄的人,他寧肯玉石俱焚,也不愿受人脅迫,先前推測的半年之期,恐怕懸之又懸,她怎么會低估了祁湛狠絕的性子?祁皓在準備,曹家也絲毫沒有松懈,甚至不怕人盡皆知,一個要不得不逼反,一個未必不愿借勢而為,留給祁皓的時間,真的有半年嗎?
她額上沁出冷汗來,宋嘉言這一回壓的局里,還有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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