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鷲,你去找喚云過來。”
“茵姐姐!”
楊幼禾低著頭,眼里神色盡然被陰影籠罩起來:“我沒事,你去找她,我就在這附近等你。”
靈鷲蹙眉,權衡般看了看楊幼禾的臉色,知道自己勸不動她,嘆了口氣,扶著她靠著坐下,才拔腿去了。
楊幼禾看著靈鷲遠去了,自嘲般的起身,原本大晴的天卻突然下起了雨,落在宮墻琉璃瓦上,像是洗滌塵垢一般的清爽怡人,一池綠色,舒展更開,落雨在蓮葉中匯聚起來,逐漸將其壓偏,順著脈絡落入湖中,和絲絲的雨泛起不同的漣漪。
楊幼禾伸出手,那細雨落在額間耳后,酥酥麻麻的讓人想要發笑,可是她終究苦笑般輕抿起唇。
雨下的越大,她一步步走著,像是想起了那日和他并奏的日子,如珠落盤,卻不知不如真的一般帶著哀婉凄涼。
這片蓮池旁就是一處稀疏的梅花林,她著魔一般的邁出腳向其中走去,手指一寸寸摸過那些斑駁的樹身,想起這幾年來的點點滴滴,即便手掌被枝杈擦出了許多紅印子,也恍若未覺。
梅花林不深,幾步便到了盡頭,楊幼禾輕輕閉上眼,驀然間卻聽見從不遠處傳來女子說話的聲音,纏綿入骨,極為動聽悅耳。她本來不愿聽這些,卻總覺得像是熟識的聲音,況且那聲音像是有只無形的手一樣推動著她的腳步,不容抗拒。
她微微往前走了兩步,一處隱蔽的角落里便現出兩個人來。
男子白衣如雪,背影欣長,一席墨發如水,在雨中更顯得柔順漆黑。
女子笑顏盈盈,嬌小的臉在大雨中更顯得蒼白動人,雙手搭在男子腰間,一雙眼里俱是歡喜和明媚。
她如雷劈般怔在原地。
那女子是阿椒,是蘇糞壤以充幃兮,謂申椒其不芳的椒,是她在后來從未懷疑過的阿椒,是除了喚云外第二個信任的妹妹,是永和宮里每日煮安神湯的那個女孩子。
而那男子,自然是宋嘉言。
他的背影,即便是隔著滿樹蒼頹,即便是隔著大雨滂沱,她也能一眼認出來。
化成灰她也能認出來。
她在她心頭日日夜夜刻畫了無數次的溫和眉眼,那她用一顆真心供養在深處的公子,那些誓言,那些悸動,在此時都化作大雨沖刷下的土石,都通通變得奇怪而陌生起來。
她臉色蒼白,抬起頭來,靜靜的轉過身,將眼中的淚重新咽了回去。
她不能哭,不能哭。
即便是楊家敗落,所有的庇護一瞬間坍塌,即便是入宮為奴,死生皆是他人的一句話,即便是面對滿屋子的刺客,即便是遭人誣陷命懸一線,她都未曾流過一滴眼淚。
她怎么能哭呢?她是楊幼禾啊,是立志站在高處,掌握自己命運,不肯屈服的楊幼禾啊!
走出園子,面對著滿池的水紋,卻終于滑落在地上。
那些不甘,那些背叛的疼痛,那些過往歷歷在目,都一寸寸的將心磨成灰燼。
——
從遠處驀然傳出震耳的敲鐘聲,國鐘不輕鳴,除了新年伊始和國喪外,此時鳴鐘可見事態緊迫,楊幼禾微微一怔,幾乎不寒而栗。
祁湛,難道選擇了在此刻造反?
她咬咬牙,突然明白了什么,若是如此,將祁皓,宋嘉言和自己盡數拆開,獲利最大的又是誰?
她轉頭看著梅花林,苦笑著搖頭,立即提起了裙裾,向著宣隆宮奔去。
整個皇宮猶如在這場大雨中沸騰起來,她和驚慌失措的宮人們擦肩而過,記不得一路上沖撞了多少人,只記得那不遠處在大雨中仍舊火光沖天的所在。
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能干什么,她只能跑,好像那是她所皈依之處,即便飛蛾撲火她也不能坐以待斃。
“郡主殿下,郡主殿下,您不能去啊。”
她面前站著一個頗為面熟的老宮人,她沉吟著才想起來是曾被她扶起來救治過眼疾的浣衣房的老嬤嬤。
“郡主殿下,四皇子帶著人逼宮了,人馬已將那里圍的水泄不通,您快隨我躲起來,陛下的援兵很快就到——”
她雙手微顫,看著這個年邁的,和自己毫無瓜葛的老人,微微鼻酸:“嬤嬤,您先躲好,我,我必須得去。”她匆匆越過那慌亂而憐惜的雙手,像是要飛奔起來一般。
如果祁湛此刻還能分心解決自己,那她即便是插了翅膀也逃不了了。
可是,祁湛料定自己會因為楊惜薇的話而六神無主,不戰自退。
只要留給她一息喘息的機會,那就還不算失敗,她似乎聽見了不遠處的兵刃相接的聲音,那腥甜的氣味因為大雨而變得更加清晰。
她該怎么辦?
她要如何進入殿中,如何在這樣的殺戮對峙中留得性命?
元帝!
她將身上的長衫褪去,只留下不起眼的白色紗衣,摸了摸腰間別著的匕首,終于覺得放心了一些,如果不成,她尚且還有自己結果的機會。
祁湛逼宮,元帝不可能不知道,正因為知道,就不可能無動于衷。
她頓了頓,若是沒有意外,就將在最近的一條路上遇到元帝的人馬。
而結果也如她所愿。
殿外廝殺的人馬因為元帝的到來而微微一滯,祁湛的造反是借著祁皓脅迫元帝下位,不敬先祖,殘忍無道的名義,而此時此刻,元帝出現在這里,于祁皓的人來說,自然是穩定局勢,鏟除亂臣賊子,與祁湛的人來說,卻是鼓舞軍心,為了祁湛的孝心而親自指責姜帝下位。
一時間除了對此事心知肚明的近侍和謀劃者,都靜靜的為元帝讓出一條路來。
先帝仍在,兩子相爭,聞所未聞。
楊幼禾靜靜垂下頭跟在元帝身后,卻瞥見從側面不遠處跑過來的明黃色的人影,在漫天大雨中像只蝴蝶般的脆弱,卻又頑強、倔強。
“陛下-”她不由得微微出聲。
元帝面色悲苦,沉痛而無奈:“懷陽,你又是何苦呢?”
她的眉眼里蘊含著楊幼禾為之動容的奕奕神采,一瞬間又回到了那個張揚而不羈的大元公主,那個曾讓這個國家最尊貴的人捧在手心只為一笑的女子。
“父皇,我是大元最尊貴的公主啊,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又怎么能在這樣的皇宮里茍且偷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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