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宮外,葉月召集了所有的御前大臣,他淋著雨,瑰莉公主和萊特也淋著雨,便沒有人敢打傘,哪怕凍得渾身發(fā)抖,也必須忍著,而在這群人面前跪著的則是遍體鱗傷的奎尹,雨水沖刷著他的傷口,鮮血染紅了地面。
這是一場公開的審判,也是一場早已安排好的戲碼,無論是開頭,過程,還是結(jié)局,都早已經(jīng)定下了。
羅蘭宮所發(fā)生的事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驚,平日里總有分歧的大臣們,今天出奇意見出奇的一致,因為他們心里都很清楚,這絕不是能夠冷眼旁觀的問題,而是上升到了國與國之間的紛爭,所有人都必須表態(tài)!必須強(qiáng)硬!必須憤怒!
“各位大人,我很抱歉在你們喝下午茶的時間把你們叫來淋雨,但就在剛才,發(fā)生了一件讓人悲傷至極,憤怒至極的事,我的母親皇后,我的教父諾蘭公爵,樂笙公爵,我的朋友諾言,我的老師蕭殊,冰原劍豪諾赫騎士,寶石國的亨利大人,朝靈國的佐夜大人,花之國的席恩大人,以及各方諸侯的子嗣封臣,總計一百三十二人,皆死于此人之手,南玉國的使臣奎尹。”
“我本以為他南玉國派人出使,應(yīng)是懷著善意,故此邀請他和雪尚君參加宴會,不曾想這兩人心懷不軌,竟假扮成侍衛(wèi)在酒水中下了毒,若非瑰莉公主和旭陽國的使臣萊特,恐怕我和紫羅也命喪此處了,前兩晚,丘索大人和尼洱大人的死,具諾赫騎士的調(diào)查,亦是他下的殺手,此人罪大惡極,難以饒恕,此番舉動無異于宣戰(zhàn),對此各位大人有什么看法,不妨直說。”
葉月面無表情的陳述著,沐白聽完氣的渾身發(fā)抖,他真恨不得一劍把這奎尹當(dāng)場給宰了“殿下,南玉國如此行徑,便是宣戰(zhàn),我葉北何懼他?只需您一聲令下,老臣當(dāng)即傳信各方公侯,哪怕身先士卒,也定要他南玉國血債血償!”
“殿下,臣復(fù)議!不如先將這人的皮剝下來,做成旗幟,告慰亡魂!”
“臣等復(fù)議!”
“復(fù)議!”
“奎尹,你還有什么要說嗎?”
葉月走到他身前,殺意完全不似作假,但在這么多大臣之前,他又要保持君王的氣度,眼中的掙扎與恨意,哪怕瑰莉也不得不為之贊嘆,無名者的模仿能力的確恐怖,恍惚間,他就是葉月。
“北葉國包庇外魔蕭殊,違背誓約,各族難容,若傳出去,莫說你北葉國,人族誰能幸免,可惜我奎尹實力不足,未能將你們殺絕,你要?dú)⑽遥瑒邮直憧桑芯湓捨艺f在前頭,葉月,平紀(jì)元是多少人以鮮血換來的,望你不要為了一己之私,葬送這一切,言盡于此,你自行斟酌吧。”
奎尹此言一出,大臣們嘩然一片,這可不只是震驚了,而是真正的驚恐,若是沒聽錯的話,他說的難道是書中記載,虛靈界封禁之前,來自界外的外魔?
“放屁!虛靈界封禁是眾所周知的事,自那以后,便不曾有外魔能再入此界,此事書中記載詳盡,你若是不知,我現(xiàn)在就可以回去把書拿來讓你看個仔細(xì),再者,蕭殊乃是靈宛的老師,那是靈道守護(hù)者湫創(chuàng)立的學(xué)院,即便我們看不出來,難不成湫老師也會被蒙騙不成?退一萬步來說,哪怕蕭殊真的是外魔,你為何要?dú)⒅Z蘭大人?為何要?dú)敷洗笕耍康钕拢铱创巳耸桥R死說胡話,大可不必理會……咳咳……”
沐白越說越氣,本就年紀(jì)大了,受了這么大的刺激,加上淋了好一會的雨,差點(diǎn)就昏過去了,幸虧瑰莉公主上前扶住這位老人。
“沐白大人,當(dāng)心身體,若是連您也倒下了……殿下,如今雖是春季,但北境依舊天寒,沐白大人年事已高,我先扶沐白大人進(jìn)去休息吧?”瑰莉關(guān)切的說道。
“公主好意,老臣心領(lǐng)了,可那一百三十二人的亡魂如何能瞑目,我沐白如何敢休息啊?殿下,此人胡言亂語莫要輕信,那日傀作亂之時,若非蕭老師出手,恐怕北葉早就落入他人之手,又怎會是外魔?”
蕭殊是外魔?沐白頭一個不信,他可是親眼看見蕭殊救下皇后,力戰(zhàn)傀和鬼的,書中記載的外魔何其殘忍嗜殺,這樣一個人怎么可能是外魔?若外魔皆是如此,虛靈界又怎會落到封禁的下場。
“你若不信,不如當(dāng)面去問一問湫,看他怎么說,那外魔被我打碎身軀,依舊不死,試問你們可能做到?神淵靈武,禁靈士可能做到?我與雪尚君此行前來,本是為了聯(lián)姻,哪曾想你們北葉國竟私底下包庇外魔,違背各族立下的誓約,如何不該殺?別說一百來個人,就算屠盡北葉國,也是活該。”
沒有悲傷,也沒有恐懼,他的語調(diào)毫無起伏,就像這冰冷的雨水,他的眼神沒有焦距,散亂無光,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余下了灰色,只余下了冰涼。
“即便那蕭殊真是外魔,也不該由你奎尹來管,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殿下和皇后并不知情,也許連湫老師都被那外魔蒙在鼓里,可你倒好,擅作主張,我看你此舉也不僅僅只是因為外魔,而是為了挑起戰(zhàn)爭,若是各國使臣皆死在北葉,你南玉便可借這個由頭,舉旗開戰(zhàn),在北葉國局勢大亂的時候,趁虛而入,只可惜我沒死,瑰莉公主沒死,葉月殿下也沒死,奎尹,我其實很佩服你,明知必死,可你還是做了,恐怕即便你真的殺光了我們,到最后你和雪尚君也會選擇自殺,沒錯吧?”萊特冷聲道。
在別人聽來,萊特這番話既是幫葉月開脫,又是揭穿了奎尹,順帶表明他和瑰莉公主的立場,可在瑰莉聽來,卻是寒意由心底升起,看著奎尹,眼中不由多了幾分同情,堂堂化魂靈武,幾乎站在了靈道的頂峰,可當(dāng)他踏入北風(fēng)城的那一刻,至始至終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悲至極。
“蕭老師是不是外魔我會查清的,若他的確是外魔,無需你南玉國多說,我自會處置,但這件事先放一邊,今日血仇已結(jié),你南玉國該為此付出代價,萊特大人,瑰莉公主,這幾日招待不周,今天更是險些禍及兩位,實在是萬分抱歉,但還請兩位放心,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葉月伸手將濕漉漉的金發(fā)撩到腦后,他猛地抽出身旁御前侍衛(wèi)腰間的長劍,該說的已經(jīng)說完了,該死的人,去死就好了。
劍刃落下的瞬間,奎尹眼中盡是茫然,他仿佛看見了母親,仿佛看見了雪尚君,又仿佛……
這就是答案嗎?
我……真的贖罪了嗎?
銀質(zhì)的半月項鏈被一劍斬斷,無聲無息的掉落在血泊之中,被血水所淹沒。
鮮血噴灑,濺了葉月一臉,他握劍的手微微顫抖著,隨即又恢復(fù)了鎮(zhèn)定,他彎身將奎尹的頭從地上撿了起來,滾燙的鮮血浸濕了他的衣袖。
葉月閉目稍稍緩了緩,隨即深深呼了口氣,他高聲道
“我的父親,你們的先王葉北,死于賊人之手,他是一個好國王,而我葉月是他的兒子,他們以為我軟弱無能,以為我是個懦夫,他們大錯特錯了!自父親死后,我葉月就是北葉國的王!也許這場戰(zhàn)爭會死很多的人,也許我們會失敗,也許我們都會死,但我要你們知道,我葉月決不后退半分!北葉國不是誰都可以進(jìn)犯的!我們渴望和平,但我們不畏懼戰(zhàn)爭!我們會在曠野上戰(zhàn)斗,直至最后一個人倒下!我們會在城市中戰(zhàn)斗,哪怕刀劍折斷,我們也會崛起鋪路的石頭,砸碎他們的腦袋!我要讓他們知道,血債必償!”
“血債必償!”
“血債必償!”
沐白很是欣慰,他從葉月身上看到了葉北的影子,看到了諾蘭的影子,他沒有因為父母的死而崩潰,也沒有因為要負(fù)擔(dān)起一個國家而選擇逃避,他站了出來,擔(dān)下了君王的職責(zé),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十五歲的少年,而是北葉國的王。
“殿下,不,陛下,若要與南玉國開戰(zhàn),我相信教宗大人絕不會袖手旁觀,如您所說,血債必償!”萊特再一次表態(tài)道。
瑰莉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至此她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何止是順利,這簡直就像一場早已經(jīng)安排好了的歌劇,她要做的只是看著就好了。
“三日后的上午,舉行葬禮,下午舉行我的加冕儀式,晚上,我將迎娶瑰莉公主,這三天內(nèi),還請各位盡早準(zhǔn)備,開戰(zhàn)在即,沐白學(xué)士,您立刻寫信,務(wù)必將我的命令傳達(dá)出去,若誰有異議,直接視為叛國,決不留情!”
他雷厲風(fēng)行的手段,讓他們都忘了,面前這位皇子不久前還只是一個在靈宛上課的少年,諾蘭和皇后一死,北風(fēng)城在無人敢對他指手畫腳,只可惜,葉月花了這么大的代價,背叛了所有人,卻是替別人做了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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