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保十二年九月二十五日棋軒亭
夏日炎炎,樹上的蟬兒不知疲倦地叫喚著、
所幸棋軒亭緊挨著玉清池,使得池中涼快的水汽驅(qū)趕不少暑意。而亭內(nèi)擺放著巨大瓷缸,缸中冰塊所散發(fā)的寒意,使亭里更加涼快,毫無暑氣。
高洋看著地方上呈上來的奏章,眉頭不再緊鎖。奏章微微下移,眼神游移,發(fā)現(xiàn)右下方的高緯正低頭不知想著什么,眼中劃過一絲異色。
“咳!”一聲清咳,讓高緯如夢初醒一般,立即清醒了過來。
“仁綱,你剛才在想什么?”平淡的無一絲波瀾的語氣,卻讓高緯猛地心頭一緊。
悄悄地吸了一口氣,盡量平靜地說道:“回皇伯父,仁綱剛剛沒有想什么,只是聽說去年寒士考試中的五個(gè)人現(xiàn)在在尚書省做事不錯(cuò),諸位大臣都蠻欣賞他們的。只是仁綱實(shí)在不明,他們五人都堪為人中翹楚,在尚書省做輔臣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聽到這樣的問題,高洋眼睛微瞇,眸子也愈加幽深起來,嘴角也多了一絲玩味。
沉吟了半響,還是說道:“這五人雖都是良才,可是他們太年輕了,如若一開始就授予朝廷重職,難免有人嫉妒,也會(huì)讓他們過早就鋒芒畢露,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對他們實(shí)在沒什么好處!
高洋嘆了一口氣:“再加上士族勢力還十分強(qiáng)大,縱然殺了一些人,起到了殺雞儆猴的作用,但是還有不少人沒死心。用寒門替代士族這步棋得慢慢下才行,不能操之過急。等到日后你當(dāng)政了,盡可提攜他們五人,讓他們慢慢為你除去門閥士族,鞏固皇權(quán)。用輔臣之職磨練他們,對他們,對你,對朝廷都是有好處,你是未來之君,必須要懂得這個(gè)道理!”
“侄兒懂了!蹦樕鲜且桓惫皂樖芙痰哪,心中卻早就明白這層深意。
在之前的一年里,因高洋大量啟用寒士,罷黜士族子弟,讓那些世家大族都意識(shí)到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損害。
尤以濟(jì)南劉氏,河南蕭氏,淮北賈氏抗議的最為強(qiáng)烈。
他們甚至是公然指使家奴鬧事,迫使當(dāng)?shù)厣虡I(yè)農(nóng)業(yè)混亂,發(fā)展到最后竟然寫信脅迫州郡官員。
高洋為此大怒,下令捉拿劉氏、蕭氏及賈氏族人,又命當(dāng)朝酷史畢義云與刑邵主審。
這件案子在七個(gè)月內(nèi)共涉及三十幾個(gè)州郡,誅殺了十幾個(gè)世家大族,牽連了五萬多人,使其他大士族甚為惶恐,為保住各自家族,眾士族不得不沉寂默然。
高洋看出她沒說真話,也不著急,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展開一封黑皮奏章,淡淡說:“你今日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只是為了這個(gè)問題?”高緯只是沉默不語。
冷笑一聲:“朕還以為你要問的是這件事呢,難不成倒是朕想錯(cuò)了?”說完,便將奏章扔到高緯腳下。
“把它拿起來看看!弥降瓱o奇的語氣,卻下著不可抗拒的命令。
高緯撿起奏章,粗粗一看,當(dāng)即就呆住了,奏章上赫然寫著:”上黨王渙近來借陛下旨意之便,與永安王浚私交甚密。。。對陛下多有怨言。。。久之恐有不臣之心,陛下宜及早防范!
而在奏章的左下面則書著:臣高歸彥密奏,天保十二年七月十五日。
”是朕讓高歸彥盯著高浚高渙的。“高洋聲音從上方傳來。
高緯慢慢抬頭看著高洋,不可置信問道:“您竟然還相信高歸彥的話,他為了得到薛氏那樣一個(gè)女人,連自幼養(yǎng)育他的清河王,都可以狠心誣陷,他還有什么做不出來的?在您的心中,你的兄弟竟不如他可靠嗎?”
高洋盯著高緯好一會(huì)兒,冰冷的說道:“高歸彥雖然是個(gè)小人,但為君者除了要重用濟(jì)世良臣外,偶爾也是需要這種小人的,這種小人有時(shí)可比忠臣好用得多。”
看著高緯冷笑一聲:“再者你真覺得你六伯與你的父王不垂涎朕的皇位嗎?朕認(rèn)為有時(shí)候無野心的佞臣可比有野心的親兄弟忠心安全的呢!”
高緯還是不甘心:“可是他們與您至少有血緣關(guān)系!您與他們?nèi)绱斯侨庀鄽,九泉之下的神武帝何以瞑目,你就沒一絲親情嗎?”
聽到這話,高洋咬牙切齒看著高緯,怒道:“朕要是沒有親情,高浚高渙早死了,而不是在北郊的地牢里圈著!朕要是沒有親情,早殺了你父王與你,除去后患,豈會(huì)如此培養(yǎng)你?!”
高洋的雙目開始變得猩紅,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能懂得我的痛苦嗎?從小到大,因?yàn)槲业娜菝玻富什幌矚g我,母后更不喜歡我,就算我表現(xiàn)得再好,父皇母后也熟視無睹,父皇只喜歡高澄他們幾個(gè),我這個(gè)嫡次子從來不在父皇的心中,家族里的人也瞧不起我,最后連他也是這樣,他也不喜歡,只會(huì)欺負(fù)我,為什么?!”高洋吼道。
“啪!”玉筆被拍斷臣兩截,案幾上的東西被大力扔到地上,高洋氣得坐到御座上,胸膛不停地上下起伏。
良久,高緯才敢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伯父,對不起,仁綱錯(cuò)了,傷了您的心!
高洋看著面上愧疚的高緯,幽幽的嘆了口氣:“不是你的錯(cuò),是朕一直把這些埋在心中,你的話只不過是導(dǎo)火線,朕卻把所有的怒火都發(fā)在你身上,倒是嚇著你了!
高緯搖搖頭,說道:“皇伯父,沒事,你把這些發(fā)泄出來也是好的,可是您與三伯他們畢竟是親兄弟,為何不與他們談?wù),說不定能化干戈為玉帛,骨肉相殘,人之大悲,懇請皇伯父三思。”
高洋沉吟半刻,沉聲道:“你先回去吧,讓朕在考慮考慮!薄笆,侄兒告退!
高緯走后,高洋背手站在亭中,幽幽看著玉清池,不停念道:“骨肉相殘,人之大悲。”
高浚是高洋的異母三弟,與高洋素來不和,高齊建立之初,諸王之中只有他被外放到青州為官。所幸他有治世之能,把青州治理的很好,就這樣既無大功又無大錯(cuò)的,高洋也就隨他去了。
但在今年一月中旬,高洋的七弟高渙被封為欽差,巡視北方諸州。
他回鄴沒多久,便有人稟報(bào):高浚高渙在青州對高洋不敬,有謀反之意。
高洋便命人去青州迎高浚還京,卻不料大概在回京途中聽到什么流言,高浚竟然斬殺使者,向陳國逃去。
高洋大怒,命人捉拿高浚,捉住后,高洋直接把二王投入鄴城北郊的地牢,已半月有余。
朝野議論紛紛,而且近來二王情緒愈發(fā)不穩(wěn)定,已經(jīng)自縊的意圖了,高浚高渙既是高緯的三伯七伯,又是朝廷能臣,失之實(shí)在可惜。
※※※
三日后,暢音閣
“阿緯,這里真不錯(cuò)。”斛律雨撥了一下琴弦道,笑道!笆前,這暢音閣在東魏時(shí)期就是御用的樂坊,自然是樂器應(yīng)有盡有了。”
高緯笑著說道,心中卻還在想:前日,皇伯父已經(jīng)把三伯七伯給放出了地牢,卻還是將他們囚禁于各自的王府之中,我得加把勁才行。
“你們都給我認(rèn)真些,明個(gè)陛下就要來聽了,你們彈奏成如此,是不想要命了嗎?!”
高緯循聲望去,原是樂令在教訓(xùn)樂師們。
靈光一閃,抓起斛律雨的手,說道:“別玩了,我們來做大事!薄鞍。俊
“參見世子爺,斛律姑娘。”‘“起來吧。你們在做什么?”高緯裝模作樣地問道。
“回世子爺,陛下明日便要來暢音閣,我們正在排練曲目,可是。。。哎!”樂官一聲長嘆,看來排練地不甚理想。
高緯眉毛一挑,說道:“哦,是這樣啊,我倒有一個(gè)曲子,你不如試試?”
樂令急忙問道:“請世子明示!”“可憐咸陽王,奈何做事誤。。此曲可會(huì)?”
“會(huì)倒會(huì),可是此曲太過悲傷,陛下能喜歡嗎?”樂令猶豫道!澳阒还苎葑啵绻什庚堫伌笈,便由我來擔(dān)著!薄。。。希望世子別害到小人!
九月二十九日,文宣帝入暢音閣欣賞樂曲,樂師演奏歌謠
翌日,文宣帝下詔解二王禁令,除官復(fù)原職外,永安王留在京中,被準(zhǔn)許參與決策的商議,大受重用。
十月五日,文宣帝下詔賜婚長廣王世子高緯與斛律光嫡次女斛律雨,以示恩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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