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的窗口距離幾人所在的馬路不遠，但也不算近。屬于能聽見幾人對話的距離，但卻看不清那兩個中年男人包里的東西是什么。
隨著高瘦男子的一聲吼，圍觀的人群更多了。榮威車上的小情侶一聽說有瓶子碎了，頓時有點驚慌。
“大哥，你什么意思啊？”年輕男孩面露緊張。
“我這瓶子可是下午花了三萬多剛買的，放在后備箱準備帶回家，這就被你撞碎了，你說怎么辦吧！”高瘦男子語氣嚴厲，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樣。
胖子男也面色焦急，不住的搓手：“哎呀，怎么辦吶，壞了壞了，這可是三萬多塊啊！一下就沒了！”
那對小情侶立馬懵了，兩人面面相覷，心里既緊張又害怕。
“大哥，你這，這怎么能證明是我們撞壞的呢？”女孩聲音顫抖的問。
“怎么證明？！”高瘦男冷哼一聲，掏出手機：“我上午剛買的，要不能放車上？你們自己看，這是買之前的照片，早上九點半拍得，是不是同一件東西？”
說完，他打開照片，上面是一只完整的龍泉窯玉壺春瓶。接著，他還摸出兩片比較完整的碎瓷片，向周圍的人展示。對比細節之后，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確實和照片上是同一件東西。連底部一塊窯粘，都一模一樣。
“這窯粘可是瓷器出窯之后器物上粘上的雜質，屬于一種瑕疵，不是每件東西都有的，就算有，也不可能完全一樣。可你們看這照片和我手上這底兒，是不是完全一樣？”
高瘦男不停的對眾人解釋，年輕情侶臉都白了。
年輕男孩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大哥，你說這，這是我撞的，可它也不能值三，三萬多。。。吧？”
“哼！要不要給你看看轉賬記錄？”高瘦男怒了：“你是不是想賴賬？年紀輕輕，怎么不學點好？！”
時間接近正午，太陽當空，火熱的陽光炙烤著大地。這可完全不能阻擋群眾們圍觀的熱情。人群里開始不斷有人出聲。
“小伙子，人家這東西總不可能自己估計砸碎了，故意來訛你們吧？”
“是啊，我略懂點古玩，這只應該是宋代龍泉窯的賞瓶，三萬多的價格也確實沒和你們虛報啊。”
“這小伙子可憐咯，撞個車本來就千把塊的事，這下次得損失幾萬了。”
“誰說不是呢。”
再看那對小情侶，哭喪個臉，那女孩眼淚都下來了，又是引得圍觀人群一陣唏噓。
秦宇看到這里大感興趣，甚至都有一種下樓看熱鬧的沖動了。
男孩輕輕摟住女孩的肩膀，一邊小聲安慰她，有些認命地說道：“兩位大哥，你們看這事兒也不能就憑你們一家之言就下結論吧。要不我們報警處理吧，如果警察說讓我賠錢，咱們再商量一下賠償金額，你們看行嗎？”
兩個中年男人對視一眼，胖子男說：“你報警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警察也未必能了解這東西的價值。這樣吧，這里離程田古玩城不遠，我打電話叫個專家朋友過來，幫忙估個價吧。我這朋友可是很有名的，那可是京城衛視《識寶》節目的瓷器鑒定專家。”
圍觀的眾人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紛紛勸解兩個小情侶就這么辦。男孩本來也有些猶豫，一聽這人是個電視上的專家，想來是個權威人物，也就點頭同意了。
事情發展的很順利，似乎在朝著一個皆大歡喜的方向前進。
可是秦宇卻總覺得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
“老鐵，你有沒有覺得這兩個男的有點奇怪？他倆不想報警，會不會是怕節外生枝？”
“是有點古怪。不過你想再多也沒用，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鐵的想法和秦宇不謀而合，他本來還以為老鐵會怪他多管閑事，沒想到他的好奇心居然也這么重。
“你以為老夫跟你一樣每天無所事事？老夫最近正在追美劇《ＬＩＥＴＯＭＥ》，犯罪分子的微表情可是一門學問，說了你也不懂。”
“。。。。。。”秦宇想不通，這個老鐵為什么每天都在看電視：“你不是在追敏鎬歐巴的么？”
“那種幼稚的青春片，也就是你這種９０后油膩青年才會喜歡。”
尼瑪，我哪里油膩了，我很佛性的好嗎？秦宇默默吐槽。
等秦宇慢騰騰的理好衣服下樓時，專家已經到了。
秦宇認識這人，叫劉剛，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小老頭。他確實是《識寶》欄目的瓷器鑒定專家，平時在電視上總喜歡戴著副金邊眼鏡，頭發整齊的向后背著，看起來頗像個老學究。秦宇曾經聽潘家園的商家們提起過這人，聽說確實有些真材實料。
早已把車停在路邊，等候在人行道上的胖子男急忙迎了過去。
“劉老師，您來了。東西就在那邊，還請您幫忙掌掌眼。”
劉剛臉上帶上和煦的笑容，和胖子男微微握手，目光又找到了臉色蒼白的年輕情侶，對他們和藹一笑。
“年輕人，別緊張。我這人向來實話實話，絕不會虛估價格的。”
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緊了緊，男孩強顏歡笑：“那就拜托劉老師了。”
劉剛走到旅行包前，表情立刻變得沉靜。他蹲下身，伸手拿起一片瓷片，對著陽光仔細觀察。
與此同時，秦宇的目光也緊緊的盯住了那片碎瓷。
取土，練泥，制坯，上釉，入窯。。。每一個步驟絲絲入扣，一絲不茍。
北宋年間的窯工們，每幾人負責各自的分工，花費了多天時間，一道工序一道工序地，將制好曬干的上百只不同類型的瓷器，分門別類的放在窯爐內不同溫度的區域，然后關上了窯門。
燒制的時候，還有窯工不間斷的守在窯前，時不時調整柴火，控制著爐內的溫度。饒是如此，最終出窯后的成品，也不足四成。
秦宇是第一次見到瓷器燒制的全過程，心中不由感嘆，古代瓷人們的辛勞與堅持。正是他們反復的研究，不斷鉆研，才給后世的人們留下了無數件傳奇的瑰寶。
只不過場景一轉到現代，畫風突然就變了。
從另一個時空里回來之后，秦宇看向兩個中年人的目光變得有些古怪，而對于劉剛，更是佩服得很。
“小伙子，這東西我看了看，原本應該是件北宋年間生產的龍泉窯玉壺春瓶。你看看這些瓷片的斷口，胎色細膩白凈，說明這其中的一些個斷口啊，都是新茬，也就是剛破碎不久的。”劉剛小心翼翼地把瓷片放回旅行包，站起身，親和力十足的拍了拍年輕男孩的肩膀。
“這東西現在的市場行情，全品的價格可能幾十萬元。”
小情侶倆人一聽，嚇得腿都軟了。女孩更是眼前一黑，放聲大哭。
圍觀人群聽了也都倒吸一口冷氣。
“媽呀，這不得賠死人了呀！”
“這倆小年輕這回闖了大禍了。”
“不對呀，剛才那瘦高個不是說三萬多買的么，怎么這會兒就成了幾十萬了？”
劉剛微微一笑，接著說：“別急啊，我還沒說完。這全品的價格啊，我們說能賣到幾十萬沒錯。可我也沒說這是全品啊，你們大家來看，這口沿的碎片上有幾道沖線，線里已經泛黑，也就是說這啊，是老沖，出土之前就存在了。”
瘦高個一聽就急了：“專家，劉老師，您可不能這么說啊，我買的時候可沒看見有這幾道沖線啊！”
劉剛一擺手，示意他別說話：“這位朋友，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這東西有毛病就是有毛病，事實如此，你不服氣也沒辦法。朋友們啊，我們都知道這瓷器啊，有毛病跟毛病，那價格就是一個天一個地，現在瓶子又碎了，這價就不好估了。我個人給個心里估價吧，兩萬元！”
圍觀人群見他說的一套一套的，還有理有據，都有了一種正在看《識寶》節目的錯覺。
“專家！我可是三萬多買的，憑什么就您估兩萬就兩萬了？”瘦高個不干了，憤怒的大叫。
而那對年輕情侶，卻突然松了口氣，表情也轉憂為喜。這一下價格又砍了接近一半兒，他們怎么能不開心？年輕男孩已經準備打電話回家要錢了。
胖子男臉色也有點不好，他猶豫了片刻，才一咬牙說道：“您是專家，說話肯定是有根據的，就按您說的辦！老王，咱們也認了吧！”
瘦高老王陰沉著臉，半天不說話。
“老王！”
“行，我自認倒霉！”瘦高男狠狠拍了一下車門，卻最終還是點頭了。
圍觀人群都紛紛叫好，不停地贊美劉剛德高望重，厚德載物，辦事也有憑有據。年輕情侶也上去和他握手，不住地說著感謝的話。
皆大歡喜之時，人群中卻突然傳出一道不和諧的聲音。
“本來你們訛人，我只是想當作沒看見的。可你明明得了便宜，還一副死了爹媽的模樣，我就真的看不下去了。”
秦宇走到瘦高個身邊，微笑地看著幾人：“你就是老王吧？你們這表演，簡直就是完美詮釋了碰瓷一詞的含義，景德鎮之子的稱號，您三位當之無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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