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郁。
火光更是濃郁。
樓桑村千年桑樹熊熊燃燒,將周圍空地照得清晰無比。
空地上躺滿了尸體,老人、小孩、婦人、壯年……一具具尸體上或是插著箭矢,或是被劈砍開來,鮮血從傷口、斷口流出來,沿著溝壑逐漸匯成一汪血灘,倒映火光,于是尸體惶恐、憤怒、驚慌、委屈……種種表情更加鮮明起來,整個場面顯得越發詭異。
哭聲、喊聲還在風中回蕩,零星的刀劍聲偶爾響起。
有個大漢拿著環首刀劈倒了一名壯漢,見那壯漢要爬起來,猛地一刀扎進壯漢肚子,然后又一刀、再一刀。
“他娘的!”
他目光冷漠地望了眼壯漢的慘狀,拔出刀,抹著臉上的鮮血啐了一口血沫,望了眼胸口引發劇痛的刀傷,隨即朝著那些還在村子里奔跑追趕的同伙大吼道:“別他娘管其他人了!找到那個狗雜碎沒有!老子這一刀不能白受!”
聲音傳了老遠,傳到一處井里帶來悶悶的響聲。
劉始整個人泡在水里,一只手掰著石塊,另一只手按著李氏貼緊了井壁。
頭邊是一具昔日活蹦亂跳的小女孩漂浮的尸體,頭頂是李成雙腳踩在井壁兩邊的身影。
伴隨著從頭頂不斷滴下來的血滴聲,還有耳畔婆娘粗重的呼吸聲,劉始凍得發抖地吸了幾口氣,有心開口叫重傷流血的李成先逃,又生怕把那些人追趕過來,還在思考的時候,李氏忍受不住刺鼻的血腥味,突然嗆了出來。
劉始臉色一沉,瞬間捂住李氏的嘴,還期盼著無人發現,突然見到頭頂有光亮進來,有人探頭過來,大喊道:“這里有……啊!”
眼看著李成突然頂翻支架一躍而出,劉始目光通紅地大喊道:“阿成,姑父與姑母跑不動了,你快走吧!不要管我們了!記得叫德然不要再來了!為我劉家留下血脈!若是連他都死了,你也一定要逃出去,去北中郎將處告知劉備劉玄德,一定要為我劉家這一宗脈傳宗接代!”
李成兩刀把人砍趴下,望了眼痙攣發抖的雙手,隨即直視前方目光堅定,“姑父姑母,你們安心,成必然將你們送出去!”
話雖如此,李成后背已經中了兩箭,左臂、右腿也有刀傷存在,他的目光已經迷離,要不是憑著一口氣強撐著,如今只怕早已昏了過去。
“狗雜碎!”
那大漢聽聞響動跑了過來,見李成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渾身是血,舔了舔嘴唇,大喊道:“都給我過來!先砍了這鳥廝!”
李成晃了晃有些炫目的腦袋,視野中,那大漢身邊慢慢聚攏五人。
五人舉著火把,手持刀劍,一下就將李成身邊照得空曠起來。
“都給我上!”
大漢揮了揮手,身旁五人卻都揮著刀劍不敢上前。
之前的箭矢已經用光,大弓也早已和鄉民的斗爭中損壞,方才李成受傷還一連劈了五個人,五人內心膽怯,生怕沖上去自己就成了刀下野鬼。
五人之中有方才引劉家出門的里長,想起姑母手臂在方才集會的時候中了一箭,如今還呆在井下,李成怒目圓瞪,舉刀指著里長破口大罵道:“狗官!老子定興李氏乃武學世家,綠林門庭!姑父又是漢室宗親,即便犯罪,也由九卿宗正親自過問才能定罪!”
他舉刀掃了一圈,又指向里長,雙目已經暈眩地開始翻白眼,卻還是擲地有聲道:“你們膽敢傷害漢室宗親,企圖謀財害命,必然夷滅九族!你引姑父入虎狼之地,若有個三長兩短,刺史親自過目,你首當其沖!還不速速倒戈,將功贖罪,將這些犯人拿下!”
里長頓時有些慌亂,那大漢舉刀搭在里長的脖子上,不屑道:“他說什么你就信什么?老子奉縣丞命令,將村里人通通殺光!你說,會不會多你一個?再說……”
大漢點了點頭上的黃巾,“我等乃是蛾賊!管什么漢室宗親!你只管殺人滅口,要是真的有人怪罪下來,還有上面的頂著!大不了,我們就真的投靠蛾賊,他們難道還管漢室宗不宗親?”
里長卻有些躊躇不定,“你且不知,這劉元起和范陽盧氏交情頗深,又是漢室宗親,若真殺了……”
“你以為不殺就沒有罪了?他們只要咽不下這口氣,還會留你這種平頭百姓?這天下如今已經快要倒了!自己能活命就不錯了!現在只要下手,你們就是頭功!只要我稟報縣丞……”
馬蹄聲突然傳來,緊跟著是一聲:“通通住手!我有縣令印綬!都給我……何伯!王嬸!是誰!誰他媽敢殺人!爹!娘!李大哥!”
那大漢聽著歇斯底里的叫喊聲皺起眉頭,隨即就見李成大喊:“德然!姑父姑母在此!”
大漢瞬間渾身一個機靈,聽著馬蹄聲漸進,他舉刀抵著里長的脖子,大喊道:“快動手!此人手拿縣令印綬,必然是來找我們算賬的!除非我們手中有質子,要不然連活命都難!”
里長還在躊躇不定,眼看身旁另外四人戰戰兢兢不敢動作,大漢大怒,一刀抹了里長的脖子,揮刀指向李成,大喊道:“還要執迷不悟!快快動手。∮锌h令印綬,便等于我等已經被放棄了!如今唯有反抗!我去殺了那信使,爾等只要砍了這廝,將井里的人給我帶出來。待殺了漢室宗親,帶著頭顱去投靠蛾賊,說不定還能混一場榮華富貴!上!”
四名手下一看里長被殺,再一想這大漢說的不錯,目光交換之間多有意動,四人剛下定決心,李成那邊已經支撐不住,突然踉蹌幾步拄刀跪倒在地。
“你們快上,我去對付信使!”
眼見飛馬奔來,大漢大喊一聲,提著環首刀大步沖刺上去。
四人對視一眼,同時目光一厲,也朝著李成沖了上去。
“統統去死!”
眼看著距離越來越近,劉正逆風大喊一聲,耳畔里除了風聲卻什么都聽不見,伏在馬背上注意著沖向李成的四人,接連按著梅花袖箭的機括。
而一把環首刀,也裹挾著剛猛之力,驟然砸在馬腿之上。
“希聿聿!”
馬匹慘叫一聲倒了下去,劉正整個人跟著摔出去,卻在瞬間左手握著霸王槍向右側猛地一劃。
等他跟著馬匹栽倒在地再次爬起來的時候,所有的聲音才重新灌入耳朵。
那大漢捂著冒血的脖子“嘭”地倒在地上,掙扎幾下一動不動了。
另外四人捂著幾個中箭的傷口倒在地上失聲痛叫。
劉正左手拄槍,望了眼右臂,剛剛他九枚袖箭全部用完,右臂已經震得快廢了,渾身上下的衣服更是在摔落滾動的過程中磨損的厲害。
但此時顯然不是分心的時候,他抬腳走了一步,感覺著右腿的膝蓋骨疼得厲害,瘸著腿奔跳著沖向李成,又夾著霸王槍從懷里摸出印綬,大喊道:“放下武器,投降不殺!我有縣令印綬,得縣令允許,只要放下武器,饒你們不死!”
見劉正手中真的是縣令印綬,那四人中有人一邊忍痛一邊跪拜道:“敢問真的能過往不究嗎?”
“能!只要放下武器!”
劉正連連點頭,目光通紅,暗自閃爍一抹陰鷙,要不是他此時行動不便,哪里需要這么多的廢話!
“我等投降!此前都是被逼無奈,完全不知情!還請官家明察!”
四人頓時扔掉武器,齊齊跪拜。
劉正不予理會,走到李成身邊。
“德然,幸不辱命!姑父姑母在井……”
李成笑了一聲,隨即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李大哥!”
劉正連忙扶住,見李成還有呼吸,把李成拖到井邊斜靠以免碰到傷口,又撿起一旁的火把望向井里。
火光照下去,劉始李氏披頭散發地泡在水里,露著頭仰望上來。
二老泡得嘴唇發紫,臉色發白,身旁還有一具昔日還抱過的小女孩的尸體正漂浮著汨汨流血。
整個場面血腥而殘忍。
“德然……我兒……”
看著李氏目光紅潤地哭喊出來,劉正想起大桑樹下大半個村的鄉親父老的尸體,想起樓桑村遇難的始末,再看爹娘僥幸生存一臉狼狽的模樣,目光瞬間泛紅,憋不住地哭喊道:“爹,娘,孩兒有罪,孩兒對不起你們!”
“駕!”
遠處突然有兩人騎馬飛奔過來,看到劉正,后方一人一邊拍馬過來一邊大喊道:“大哥?!”
“是大東家!”
當先一人大喊一聲,駕馬已經跑到跟前,下馬跪拜道:“大東家!朱明來遲了!”
“不遲!”
劉正突然瞪向那投降的四人,目光血紅,咬碎鋼牙道:“給我把他們碎尸萬段!”
“什么?”
那四人隨即抬起頭來,一臉驚慌。
張飛率先反應過來,想起剛剛看到過的大桑樹下慘狀,想也不想,走馬提矛,一連兩下!
看著兩名同僚倒了下去,另外兩人反應過來,剛拿起刀,其中一人就被朱明抹了脖子,而另一人還想反抗,整個人都被張飛捅穿。
“大哥,你怎么樣?”
張飛下馬,湊過來關心道。
“把我爹娘拉上來!”
劉正照著井里,目光朦朧道:“爹,娘,三弟這就把你們拉上來,你們拉住井繩!”
“什么?!拉什么井繩!”
張飛望向井里,連忙跳了下去,雙腳踩在井壁上,拉住李氏的手臂道:“爹,你用把勁,咱們先把咱娘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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