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使勁咽了口唾沫，呆若木雞地端詳著李朗。

    這特么是五六歲應(yīng)該有的思維？

    里面不會住著千年老妖怪吧？

    盡管李朗的話有些理想化，但劉正不能否認(rèn)，這小家伙說得的確是一個一石多鳥的計策。

    只是對方的人情練達(dá)還是讓劉正吃驚不已，他回想著自己五六歲的年紀(jì)……好吧，盡管有兩世記憶，五六歲什么樣子他還是沒想起來一個，卻也知道絕對不可能像李朗這么少年老成。

    回想著曹沖稱象似乎也是這個年紀(jì)的事情，劉正按上小李朗的肩膀，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小朗，你告訴叔父，這些話，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沒有聽來啊，都是祖母教的，偶爾朗也會自己想想。方才這些話，就是朗自己想的。”

    小李朗抿著嘴思索片刻，“朗覺得這些話沒有錯啊，叔父是不是覺得哪里不對？要是有不對的地方，告訴我喲，往后我一定改。”

    劉正義正言辭道：“既然你說了，以后記得就說自己崇拜叔父才想拜師，被叔父的氣節(jié)、為人、相貌所折服，就算要被打死，也往這方面說，別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耿秋伊頓時失聲笑了出來，李氏和秦月姬也是哭笑不得。

    “哦。”

    小李朗似懂非懂地點頭，隨即又問道：“可是，為什么不能說啊？”

    “因為你叔父我就是豐神俊朗、高風(fēng)亮節(jié)、菩薩心腸。”

    “……哦。”

    小李朗點點頭，恍然大悟道：“叔父是叫我敬獻(xiàn)諂媚之言嗎？原來叔父喜歡聽這個啊……”

    他一雙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笑著推了下一旁的拐杖：“叔父，朗做的拐杖，你看看合不合手，若是好的話，往后朗便多給你送幾幅過來，這樣你便可以天天換。然后叔父喜歡什么啊，告訴我，若是需要不少心思的，我去給你打探打探，大人不合適的，小孩或許合適喲！顏良叔父上次就靠著我傳書信勾搭的姨娘，然后姨娘家中迫不得已就嫁……”

    “小朗，不得無禮！”

    秦月姬急忙打斷，眾人卻被小家伙諂媚的模樣和慫恿的話語逗樂了，劉正更是沒想到，顏良竟然還有這等趣聞。

    秦月姬笑容尷尬道：“小朗年紀(jì)輕，童言無……”

    “娘，孩兒知道分寸的。祖母說過叔父知道春秋大義，叔父絕對不是這種人呢。孩兒便是想把叔父逗樂了，知道我資質(zhì)尚可，能夠變通，說不定就收我了。”

    小李朗一臉委屈道：“祖母說了，哪里有什么童言無忌啊。要么是長輩沒教好，要么便是孩童不服管教。朗覺得自己做的沒錯啊，頂多就是顏良叔父那邊錯了，可是這個顏良叔父自己都拿在嘴巴炫耀呢……所以不要用童言無忌這種話罵我啦。”

    劉始李氏和耿秋伊又笑了起來，好半晌，劉正摸了摸小李朗的腦袋，“既然知道變通，就一定要拜入我門下？我?guī)煶蟹蛾柋R氏盧植盧子干，如今領(lǐng)北中郎將奉命討賊，恩師師從大儒馬融，馬融乃名將馬援從孫，又與鄭玄鄭大家是同門師兄弟。鄭玄鄭大家知道吧？博古通今自創(chuàng)‘鄭學(xué)’的人物。便是劉某，也是漢室宗親，你覺得你的身份配得上我的身份，能在我門下學(xué)習(xí)嗎？”

    這番話就顯得有些刻薄了，李氏皺眉喊道：“德然，你……”但秦月姬和耿秋伊急忙攔住了她，對她耳語一番。

    李氏聞言也回味過來，知道劉正這番話參雜收徒的意思，不由幽怨地瞪了眼劉正，想要收徒不會好好說話，竟然還說這些惡毒話來考校孩子。

    但劉正其實也沒有辦法，這孩子實在是太可愛了，頭腦靈活，知道變通，關(guān)鍵是小李朗的一石多鳥之計確實讓劉正很心動。

    當(dāng)然，更關(guān)鍵的還是小李朗的智力屬性竟然有45，這個水平如果沒有參照物，當(dāng)然也體現(xiàn)不出厲害，但劉正可沒忘記，作為宿衛(wèi)營智商最讓他著急的錢封也就45的智力，之前在密道里當(dāng)?shù)倪�是小頭領(lǐng)，而兩人的年齡相差起碼二十歲……

    所以這樣一個值得好好培育的潛力股，劉正也準(zhǔn)備收下，反正往后他領(lǐng)兵打仗也不可能帶上小李朗，大不了扔給劉始來教，就算真的到了跟在身邊的年紀(jì)，劉正平時多注意一些言辭，再讓身邊的人也分擔(dān)著教導(dǎo)李朗，應(yīng)該也沒什么大問題。

    只是劉正最擔(dān)心的也是他自己剛剛問出來的問題。

    自古以來，士族教書育人同樣講究身份背景，說難聽點就是士族壟斷知識，在維護(hù)自身利益的同時，斷絕寒門往里鉆的機會。

    就算是寒門士子，也必然擁有士人的背景。

    就好比劉正，祖上是王侯，只是如今家道中落淪為寒門而已，但漢室宗親的身份還是能讓盧植收他為徒。

    而李朗的身份，劉正翻出腦海里有關(guān)自家老母宗族的記憶，就是往上推個幾百年，也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普通老百姓。

    想要破格讓李朗進(jìn)入士族圈子，其實也可以，但至少不是劉正這種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物可以做到的，所以這個徒弟一旦承認(rèn)，對劉正來說并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畢竟師門一旦承認(rèn)，在這年月就不可能有什么“明著不要喊，私下里喊喊”的可能性，劉正倒也能通過武學(xué)傳承的名義敷衍過去，可是他能這么說，那些士人會不會這么想就不知道了。

    而且劉正也記起來了，他當(dāng)初拜師盧植，盧植是有專門記錄在冊說明師承的，而這件事同樣被劉始上報，在宗正寺備過案。

    若是收了徒，就算暫時隱瞞，總有一天李朗也會出現(xiàn)在士人眼中。

    到時候盧植與宗正寺那幫人知道李朗是個徹頭徹尾的寒門，要是李朗有所成就還好，要是沒什么成就，劉正這個人的品性就容易讓人質(zhì)疑了。

    劉正還在想著其中利害，小李朗已經(jīng)思索完，開口道：“朗念過宗譜，祖上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

    看他又低頭思索起來，劉正皺眉道：“這個答案說出來，我是不是得將半個天下的人都收做徒弟？何況，宗譜寫的自然是你們祖上的好事了，誰會把燒殺擄掠的事情寫在宗譜上受后人唾罵？”

    “叔父，朗還沒說完呢。”

    小李朗撓了撓頭，憨笑道：“可祖上都是農(nóng)民啊。頭頂天，腳踏地，踏踏實實地生活在每一個朝代下，沒有做出過任何逾禮之舉，見證著歷朝歷代的變遷繁華。我李家能夠延續(xù)這么久，不是老天爺庇佑嗎？既然老天爺都庇佑了，叔父是老天爺青睞的天子的宗親，不也該庇佑一下我，收我為徒嗎？”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不過老實說，朗也不太信族譜上寫的都是對的，可是朗看見的聽到的一定是對的啊。朗見過有人登門拜訪，說祖父當(dāng)年在并州殺蠻夷，悍不畏死，捍衛(wèi)我大漢江山，突顯漢人威儀。見過我父親千里尋藥，救助漢室宗親劉叔父，也見過我父親身負(fù)重傷，只為漢室宗親得以存活。”

    “而如今，朗在漢室宗親地方拜師，也是想繼承家中的精神，往后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朗會像伺候父親一樣伺候叔父這個漢室宗親的，而叔父這個漢室宗親身上一定帶著我大漢延綿長存四百年的精神啊，朗身為大漢子民，也能繼承這個精神。”

    小李朗越說越快，也越說越流利，“何況，叔父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朗也是匹夫啊，如今年紀(jì)小，做不了大事，便選擇一個好的老師來教導(dǎo)我，努力成才回報大漢。而且我拜的老師是漢室宗親，往后我也一定是勤勤懇懇為大漢辦事的。朗自知身份卑微，卻也聽說，當(dāng)年武侯樊噲不過屠狗之輩，之后還不是為我大漢裂土開國立下汗馬功勞？如今蛾賊倡亂，朗還是武林門庭之后呢，一定也能為安邦定國做出貢獻(xiàn)的！”

    說到最后，小李朗憨態(tài)可掬地拱手道：“最后嘛，看在朗與叔父一樣豐神俊朗、高風(fēng)亮節(jié)、菩薩心腸，還比叔父志向高遠(yuǎn)的份上，叔父就收朗為弟子吧！”

    劉正早已目瞪口呆。

    從小李朗開口談起老天爺庇佑從而讓他這個漢室宗親也庇佑，再到他說起繼承李彥李成乃至他這個漢室宗親的精神，再到他表忠心、明志向，最后還來了個油嘴滑舌的調(diào)侃，劉正越聽越吃驚，越聽越是激動，這特么真的只有五六歲的年紀(jì)？

    簡直就是神童啊！

    劉正平復(fù)心情，急忙拉起小李朗，小李朗執(zhí)拗地還要跪下：“叔父，你不同意我便不起……”

    劉正正色道：“改口！叫我什么？”

    “啊？”

    小李朗怔了怔，李氏三人頓時眉開眼笑，李氏揉了揉小李朗的腦袋，“改口，就是叫老師了。”

    小李朗還有些難以置信：“真的嗎？”

    劉正笑著點頭：“那是自然！”

    “學(xué)生李朗，拜見老師！”

    小李朗急忙跪下，又要叩拜，劉正笑著拉起他，撣了撣他的膝蓋，“行了，自古以來，拜師就沒有歸于禮法之內(nèi)，都是一切從簡。你我認(rèn)了這個關(guān)系就好，不用行什么大禮。”

    他笑著望向李氏，“娘，如此一來，我給老師的信還得再寫一封了。有方才小朗這番言辭，便是交與老師說明我的傳承，我也問心無愧。想來便是老師，遇到小朗這般孩子，也會見獵心喜，想要寫上師承名冊，應(yīng)該不會很難。”

    他又看向小李朗，“不過往后你還得勤加學(xué)習(xí)，不得再說自己豐神俊朗了，嗯，平時還得多夸夸為師，為師也好蹦出一兩個微言大義來教導(dǎo)于你。”

    眾人都被劉正的話逗笑了，秦月姬感激做福道：“還得感謝小叔任由小朗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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