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醒來時,門外正傳來甘始的聲音。
“荒唐!那些人便是不知輕重……甘某怎知道?瘟疫之法自古而今便沒有什么解決……要不,你叫縣令請幾個人跳儺戲試試?”
“你說得隱晦一些。便說神靈忙,照顧不到不行啊。定要說沒用……呸呸呸……甘某著實想不出辦法。你去找些醫師問……那些人走過的地方,還有那些尸體,都得挖土掩埋起來。”
“唉,我也知道不是辦法……嘿,你怎么想的?我德然兄弟他們是戰神,又不是藥神……驢頭不對馬嘴……要實在不行,扔些醫書典策進來,甘某再找找。對了,早上給的竹簡不夠了,你多扔一些進來……燒了。我怎知柴火會不夠……門外有柴啊?士仁,士仁,你們睡什么呢!你扔一些進來。早不說!”
甘始正不知道和誰說著話,情緒聽上去有些激動,只是距離有些遠,劉正也只斷斷續續聽清楚了一些。
沒過多久,甘始提著桶路過,劉正喊道:“兄長,什么事啊?”
甘始扭頭望到劉正,急忙喊道:“諸位稍候啊,甘某伺候著德然先用過飯了。”
他放下木桶,也不知道從哪里拿了個食盒進來,將飯菜點心放到木桶的蓋板上,凝眉小聲道:“城外萬余降兵有二三十人也得傷寒了。八九千人一夜之間逃了小半,故安令與縣尉縣丞過去阻攔,還發生嘩變,死了一些人,如今算是暫時平息下來了。只是……”
他頓了頓,神色有些焦慮,“消息傳過來說,其中一人便是之前與霍奴打過,有過身體接觸的。”
劉正心頭一凜,“云長益德和朱明他們怎么樣了?”
“你放心,他們暫且沒事,應當是為兄的藥湯有些作用。”
甘始笑了笑,隨后搖頭嘆氣道:“如今那些留下來的人又換了個地方安置。得了瘟疫的留在那里專門有人看護。只是……若那些逃出去的人也傷寒發作,整個幽州可就麻煩了。”
語調有些沉重,片刻之后,甘始又哭笑不得道:“這不,縣令叫為兄想個法子治治瘟疫。我若有辦法,豈不是早已天下聞名了?那帶話的還說讓你想想辦法,呵,真當你是無所不能的神仙之流了。”
劉正挑了挑眉,腦子里突然想起前世幾次校園防災的事情來,凝眉道:“等等,你讓我想一想。”
“你真有辦法?”
甘始怔了怔,迫切道:“莫不是盧中郎將傳授過你什么?”
見劉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會意過來,扭頭就走,“我去拿筆墨,你先吃飯,邊吃邊想!”
等甘始拿過筆墨又幫其他人換了湯水之后,劉正已經吃完飯,在那里書寫著什么。
甘始心中激動,卻也沒有進去打擾。
待得未正三刻,劉正突然喊了一聲,甘始急忙跑進去,“可是有結果了?”
劉正遞過竹簡,點頭道:“能想到的就這些了。有一些是此前就在做的。只是在人倫道義上頗為不妥……眼下終究是非常時期,總不能循規蹈矩。該做的還得做起來。”
甘始迫不及待地掃視幾眼,詫異道:“石灰還能滅瘟疫?我記得對殺蟲倒是頗有功效。”
“有點用處。而且一定要是生石灰。石灰摻水了不是就會生熱嗎?而且吃進去還有股怪味。好像是瘟疫帶水,乃是自口鼻引入身體,而石灰便是吸水的,會連天地之中的潮氣都給吸走。”
“有幾分道理。”
甘始將信將疑,隨后問道:“我記得盧中郎將可沒有這份本事,莫不是那位高人說的?”
“對!”
劉正眼前一亮,笑道:“我也是一時才想起來,便按照那方士說的來吧。眼見為實,先在我們這里還有城外那片地方試一試。對了,他還說過,石灰還有藥用的價值……具體還得你們這些方士醫師琢磨一番了。”
“德然,那高人可有報過名諱?”
甘始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卻又有些氣憤道:“這可是功在千秋的大事!此人強聞博記,見多識廣,怎就不提前說出石灰防瘟疫的功效!要不然我大漢子民,又何必平白受此瘟疫之苦!”
“名諱他沒說,要不然我連左慈于吉都記得,怎么可能不記下來?”
劉正心中暗笑,隨后敷衍道:“許是追求不同……你都說他是高人了,我怎知道他的想法。”
“莫不是連此功勞也要經于你手?”
甘始似有所悟,隨即肯定道:“也對。醫道終究是方技之一,世人眼中當不得大用,那位高人定然知道自己人微言輕,才要托付于你。畢竟你與他身份有別,你說更能讓人信服……如今由此戰功,更是能讓人信服了。”
他不由定睛打量劉正幾眼,笑道:“德然,為兄在想,那位高人是不是算準了你有大造化,又知你深明大義,故而才鼎力相助,讓你造福我等黎民百姓。”
“或許吧,前輩于我有再造之恩,也不知此生還能不能相遇,讓正報答一番。”
劉正有些心虛,雞皮疙瘩更是起了一身,總覺得再這么編下去,總有牛皮戳破的一天,到時候就真被當神仙下凡了……
他想想還挺帶感,甘始繼續看下去,隨即愣了愣,“火葬?那不是西域佛教傳過來的東西?什么舍利子……德然信佛教?”
“這也不是我說的。是那方士說的……他是方士,那便應當與佛家沒什么關聯,他說世間有陰有陽,邪氣入體,便是尸體都是禍害。”
劉正信口胡謅道。
這年月在儒學影響下,世人大多崇尚土葬,劉正也知道如今想要推行火葬必定困難重重,不由笑道:“此事比我后面寫的隔離還要難上一些,隔離還只是有違仁義……我不是說兄長和故安令不仁義,便是世俗之見因為一人得病全家被囚頗有微詞,還望兄長莫怪。”
“為兄又沒說什么。爾等都是深明大義之人,為兄知道的。”
劉正笑了笑,繼續道:“火葬便是有悖人倫了。我也只是寫出來而已。我在里面也寫了,還得故安令上報上去,讓刺史定奪,若有可能,再讓刺史匯報給朝廷。”
“嗯,看到了……”
甘始點點頭,望著里面的內容臉色復雜起來,“德然著實有心了。竟還想故安令匯報刺史,給醫師與我方士正名……還欲聯合天下醫師方士,共抗瘟疫。”
他嘆氣道:“為兄方才可就說了,我等與醫師看病救人,在世人眼中卻是方技,多有偏見。你有此心,當真是為國為民的大義之人,也是我方士與醫師的再生父母。”
“兄長過譽。你別看我號召天下方士醫師共度難關,也是想著讓朝廷監管。如若不然,說不定便會再出一個張角。”
劉正目光灼灼道:“此事我也不敢寫進去,怕給兄長帶來麻煩,但有心人恐怕終究能猜出來。到時候借著治療瘟疫這等大義之事,便是有人妄圖強加罪名于方士醫師,也不可能棄天下人于不顧。到時憑著治療瘟疫一事,方士醫師定然也會對朝廷心服口服。自然,我也知道這種事情并不一定就我想到了,只是如今尚未有人如此做過,我也是憑著預防瘟疫的策略順水推舟,略盡綿薄之力。成不成,還得看上面的意思了。”
甘始臉色一肅,隨即拱手鞠躬道:“德然,請受為兄一拜!”
“兄長快快請起。”
望著甘始彎腰九十度,劉正哭笑不得,“此前不是說了,你我不必如此客套。”
“不,此乃為兄代我中原方士醫師聊表心意之舉。”
甘始正色道:“你盡管放心,此事便是朝廷中有人想要邀功,我等也決計不會讓他們將這份大功給占為己有。為兄稍后便拓幾分,派認帶過去交與幾位好友,他日若真有刁難于你,也好我中原方士能助德然一臂之力!”
劉正大喜過望,急忙拱手道:“那便多謝兄長了。實不相瞞,其實我此前便在涿縣召集匠人,讓匠人之間互通有無。讓方士醫師互通有無也并非臨時起意。這世道多災多難,一人之力終究薄弱,舉眾人之力,想來共渡難關并不難。”
“德然果真深明大義。為兄佩服。若不是心中有心西行,必然追隨左右。為兄此時就能想到,他日你封王之時,封國之內必然國泰民安。”
“借兄長吉言。”
“這算什么吉言?你有破敵之功,又有預防瘟疫之良策,便是民生軍事也多有妙法,算得上能文能武,他日想要封王決計不難。”
甘始贊嘆一句,繼續掃視竹簡,隨后臉色古怪起來,“焚燒衣物,保持通風,隔離囚禁,這些為兄都能接受……只是,你要防瘟疫,找人干什么?華佗華元華,張機張仲景……此二人難不成在瘟疫一道上頗有心得?這也是那高人說的?”
劉正聽著甘始不改初衷意圖西行,暗道可惜,隨后順水推舟,笑著點頭,“那方士說了,此二人乃是醫道高人,兩人一身醫術之于醫道,比之木圣都不差分毫。找到此二人,再聯合天下醫師,瘟疫便是解決不了,也能被分析得八九不離十。”
“此話當真?!”
甘始瞪大了眼睛,“那高人可有說過此二人在何地?”
“華佗行走四方我也不知道。倒是聽聞張機乃是南陽士族出身。”
“好,有線索便好。”
甘始收攏食盒,扭頭就走,“我這便讓士仁去找故安令,讓他派人去南陽,若有可能,讓他通知刺史也遣人尋找華佗。尋到之后,便直接綁過來!你可是我大漢不可多得的人才,怎能困于此地!”
“兄長,切莫如此。還得以禮相邀。”
劉正追喊一聲。
“為兄便是心急罷了。還真能不知分寸?”
聽著甘始的回復,劉正笑了笑,隨后拿起點心咬了幾口。
擦著嘴唇上的屑沫,他忽然想起此前在夢境中親吻荀采的場景,倒也有些不耐煩就此困在木桶之中,迫切想要前往潁川。
只是瘟疫可能纏身,劉正也不敢亂來,嘆了口氣,鍛煉起吐納之法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