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姑娘修為過人,想來一早便察覺了在下的存在。”散漫的嗓音優雅低沉,男子容色秀麗,足以讓天地黯然失色:“不過方才姑娘說修仙之人皆是自命不凡,那姑娘可是其中的獨特?”
莫長安聞言,定定然望著憑空出現的來者,言笑嫣然。
“姜大國師倒是會哄人歡心。”她淡淡挽唇,臉上依舊是天真不諳世事的笑意:“只是可惜,我恐怕比姜大國師以為的,還要自命不凡一些。”
眉目英挺,鳳眸深邃,那棱角分明的輪廓清雅也妖嬈,要說秀麗貴氣,姜衍的臉容可謂當世一絕,珠圓玉潤之余,更多的竟是神秘幽靜,令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姜衍一頓,唇角含笑:“莫姑娘的意思是……?”
“我說,國師以為我是獨特,其實我是萬里挑一。”漫不經心的一勾唇,莫長安繼續道:“若非萬里挑一,我怎么會連國師的出現,也絲毫不覺詫異?”
明著說是夸贊自己,可姜衍卻是知道,莫長安此時神色如常,卻出言皆是嘲弄,她將他的意圖看得明顯,同時寥寥兩句話,就將主導權攥在自己的手中,令他啞然難答,無法反駁。
這會兒功夫,她卻是不想探究,姜衍今日為何卸去面具,施了幻顏術坦然出現。
繾綣彎唇,姜衍神色依舊,四兩撥千斤:“姜某說不過莫姑娘,一切旦憑莫姑娘責罵。”
他言下之意,便是承認了自己的‘偷窺’行徑,既是否認不了,倒是不如坦坦蕩蕩任其處置。
“老狐貍。”莫長安挑眉,有些興趣缺缺:“姜國師這般,可是沒勁兒許多。”
說著,她淡淡轉身,一副打算離開的模樣。
“莫姑娘不打算責難姜某?”身后傳來姜衍溫良的嗓音,他望著她那突如其來的背影,眸底深邃。
“為何責難?”莫長安眉眼似雪,莞爾回望:“我方才說了,修仙練道之人都是一個脾性,除了骨子里自命不凡之外,還委實喜歡躲在暗處偷窺。”
“而我,”她指尖泛著光澤,對準自己:“亦是一個德行。”
小姑娘笑的明媚,全然沒有一絲郁氣縈繞,就像是無害的懵懂白兔一般,怎么看都是讓人憐愛。
她素來是會作戲,但凡用上幾分心思,就無法令人猜透情緒。
“莫姑娘可有心上人?”
姜衍眉眼淺淡,宛若初春桃李,掀起一陣漣漪。
“有或者沒有……”微微挑眼,莫長安好整以暇,顯然沒有錯愕的情緒:“姜大國師意欲如何?”
“不如何。”姜衍一笑:“只是想給莫姑娘做個媒。”
“呵?做媒?”
即便極力想要忍住,那聲嗤笑還是脫口而出。
“不錯,做媒。”
“那姜大國師尋思著給我找哪樣一個人?”
“莫姑娘可有什么要求?”姜衍道:“只有知道莫姑娘喜歡哪樣的,我才能挑個適合的,不是?”
他說的很是認真,眉眼雖是含笑,卻盈盈璀璨,不似玩笑。
“唔,這話不假。”莫長安斟酌,竟是不覺兩人話題岔開太遠,對話無端詭異。
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巴,莫長安沉吟,一臉恍然:“我知道了,我喜歡好看的。”
世人皆是愛美,莫長安也不例外,尤其這小姑娘自來沒有歡喜過什么人,思來想去,也只有容色一說能讓她上心。
“莫姑娘喜歡好看的?”姜衍頷首,一本正經的思慮片刻后,忽而瞧她:“那莫姑娘看,我可是生的不錯?”
話音剛落,他便綻出一抹清雅笑容,春風拂面,驀然生艷。
輕咳一聲,莫長安問:“姜大國師介不介意我……仔細瞅瞅?”
姜衍一愣,隨即笑道:“不介意。”
只是,他的話音才墜,那頭莫長安頂著一張人畜無害的小臉,須臾靠近……靠近……再靠近。
神色微微一凜,姜衍錯愕的往后退了兩步:“莫姑娘,這……也太仔細了。”
何止是仔細,他幾乎都可以聞到她那溫熱的鼻息以及身上氤氳生出的甜糯香氣。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剎那見就像嵌了深海寶石那般,光彩熠熠,令人失神。
“怎么,姜國師這就怕了?”
她從容退去,回到自己方才的位置,咧嘴輕笑。
那似是而非的調侃意味,自她瞳眸幽幽然灑了一地,即便沒有月光,也下意識讓人微醺。
“看來這些個撩撥手段對莫姑娘都不起效用。”低聲一笑,姜衍道:“可惜了我一顆熱忱的心……錯付。”
“那恐怕姜國師是不止一顆心了。”她意味深長的抿唇,眉眼彎唇月牙兒形狀。
真心不真心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姜衍這老狐貍動機不純,故弄玄虛。
姜衍聞言,悵然嘆息:“莫姑娘這是……誤會我了。”
“誤會?”莫長安道:“姜國師是說我誤會你濫情?還是誤會你躲在暗處試圖想漁翁得利?”
繞繞彎彎,她不與姜衍多麻煩,既是能夠挑明了去說,她便不想隨著轉圈子。
“前者。”姜衍默然,并不驚訝:“我的心思并未曾想會瞞過莫姑娘,但方才撩撥你的心……是認真的。”
認真的撩撥,是真的。至于那蚌鶴相爭漁翁得利的事兒,他顯然不作否認。
有那么一瞬間,莫長安覺得頭皮發麻:“我怎么看不出來姜國師的情感……來得這么突然?”
她呵呵干笑,明擺著不甚相信。
“莫姑娘見笑了,”他回道:“那日莫姑娘撩撥與我,我心中生出些許別樣情愫,雖不甚濃厚,卻是二十多年來頭一遭的心動……”
說到這里,他緩緩上前一步,錦袍如雪,染了眉目:“我這人平日里饒是稍顯繁雜了些,但做起事來卻是干脆利落。既是我對莫姑娘存了一絲難得的情愫,那倒是不妨多加主動,指不定他日你我二人便能成就一段佳話。”
分明該是羞羞答答的訴說情意之舉,但姜衍的表現竟是異常鎮定與理智,他就像是在辨析是非曲直一般,那股子從容不迫的淡然模樣,看得莫長安心中直呼怪哉!
好半晌,她才咽了口唾沫,補充道:“我其實除了看重容貌之外,還是更看重一個人性情的。”
“難道姜某是性情不好?”
“不,”莫長安回答:“姜大國師性情極好,但并非我心頭之好。”
義正言辭的擺手,她就指望著這廝能夠早日‘脫離魔障’,清醒一些。
“莫姑娘喜歡哪種性情的男子?”姜衍淡笑,恰似天邊浮云。
“那種一撩撥便害羞的。”莫長安一本正經:“怪只怪姜大國師人老面皮厚,非我所好。”
一句人老,外帶一個面皮厚,著實不像是拒絕人的話。尤其姜衍生的好看,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往邊兒上那么一站,也絕對有無數女子爭著上前。
姜衍唇角一勾,若有似無的笑意漸漸浮現:“莫姑娘這是在拒絕我了?”
“你可以這么理解,”莫長安沉吟,認真打量著他:“畢竟這是事實。”
姜衍頷首,神色依舊平靜而溫和:“那此事就推后再議罷。”
這副商量的口吻,加上兩人皆是正色模樣,若非言語間明明白白的曖昧徒生,恐怕誰也不相信她們這是在談論情愛。
“此事可以推后,但姜國師偷窺的事兒可未必能推后。”似笑非笑的一抿嘴,莫長安道:“這筆賬,不妨今兒個就了卻了?”
言畢,她周身涌起一陣紅光,指尖火焰頓生。
赤色如血蓮妖異綻放,姜衍疏離的瞳孔笑意不減,只望著突如其來殺伐果決的莫長安,眸底有玩味一閃而過。
風輕云淡的一聲嘆息,姜衍道:“莫姑娘的心思,我是愈發猜不透了,不過今日我卻是不想與莫姑娘爭斗,為了賠罪……”
說到這里,他微微停頓:“十年前王宮的變動,我可以一一告訴莫姑娘,如何?”
“好。”幾乎沒有絲毫猶豫,莫長安周身火光散去,宛若一陣青煙,來去無蹤:“姜大國師早一刻鐘就該提這事兒才對。”
扯了半天嘴皮子,難得繞到一個關鍵的點上,莫長安難免覺得姜衍這人太過墨跡。只是不論他告知的目的何在,莫長安都要聽一聽十年前的那件陳年舊事。
姜衍聞言,無奈一笑:“那會兒莫姑娘表現出不想追究的模樣打算離開,我倒是也沒有機會拿了此事出來賠罪。”
他準備好套子讓她鉆,結果她出其不意就要離開,以至于臨到末了他才有機會‘班門弄斧’一番……姜衍的話,大抵就是這么個意思。
莫長安哼唧一聲,儼然不想再回到方才的話題,只提醒道:“姜國師既是想賠罪,不妨直爽一些,沒得繞那沒必要的彎子,平白浪費了彼此的時間。”
“莫姑娘言之有理。”姜衍笑著回道:“不知莫姑娘可是知道,先王后出身何處?”
“聽聞是與殷墨初有些淵源。”雖不知姜衍為何提起久遠的事情,但莫長安還是明白,趙瑾和合歡之間的糾纏,大抵與上一輩的故事分不開瓜葛。
“傳言的確如此。”姜衍眸光微深:“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先王后其實不過是當年救過魏國的昭然老太妃,因著愛慕先王的緣故,借了個身份嫁入趙國。”
趙瑾的生母,名喚幽姬,聞說是出自羌族,為聯姻才入了趙國成為王后。可實際上,她并不是羌族的女子,更不是為了聯姻前去,她所求的不過情一個字。
“幽姬本是千年雪妖,誕于冰寒之地,她韶華時曾來過一次趙國,就是那次遇著先王……許是姻緣注定,幾年之后,她意外救了昭然老太妃,為此得了一個身份,稱心如意的嫁給了先王,成了趙國的王后。”
“大約是因著誕于冰雪之中的緣故,幽姬生的清冷美麗,初初的時候也曾與先王百般恩愛。只是帝王本就是無情,余溫退卻,恰逢溫柔似水的李夫人入宮,于是先王依舊恩寵不斷,只那恩寵卻是給了李氏夫人,不再眷顧先王后一二。”
“幽姬性子清冷,為人也冷傲似冰,許是她這般不肯低頭服軟的性子觸怒了先王,在那之后的須臾幾年里,先王待她愈漸冷漠……”
“她既是千年雪妖,但凡有點修為的都不該如此下場才是。”莫長安凝眉出聲,想起傳言中說先王后幽姬早年便郁郁而終,她實在有些難以置信。
“繁城是個什么地兒,莫姑娘可知道?”姜衍問了一句,兀自又笑著回答:“十三年前,繁城一派春意融融、熱鬧不凡,哪怕是最為嚴寒的冬日,也依舊有暖陽升起,和煦異常。”
莫長安下意識問:“所以,這樣的繁城,太過溫暖,并不是寒冷地段誕生的雪妖能夠久居?”
“不錯。”姜衍答道:“幽姬雖是千年雪妖,但也抵不住常年居于溫暖地帶,哪怕是最寒冷的冬季,也未必能夠讓她覺得自在,更何況繁城的夏日炎炎酷暑,炙熱的幾乎讓人發潰。”
“可為了能留在繁城,幽姬還是損耗了千年的修為,為自己造了一件看不見的冰錦霓裳……彼時她已然如凡人女子一般,手無縛雞之力。”
“隨著先王的冷遇與殘酷,幽姬為了當年還尚且年幼的王上的安危,毅然決然毀去自己的內丹……在九年前的那個冬日,趙國王后郁郁而終,雪妖幽姬化成風雪。”
瞳眸微微一縮,莫長安忍不住問:“所以,她用生命換了一個趙瑾夙世安康?”
妖與人不同,她們身上最重要的不是肉身,而是內丹。若是肉身毀去,即便只有內丹也可以轉借宿主,左右是換一副軀體再度存活。
可如果內丹毀去,那么便是與灰飛煙滅沒有什么區別,頂多就是像雪妖幽姬一般,用內丹,換取一個詛咒。
“吾兒趙瑾,”姜衍溫潤的珠唇微微抿起,依舊笑容淺淡:“生必威望,存須久安,如遇危難,罪降繁城!”
一字一句,敲在莫長安的心上,即便沒有親眼見到,她依然可以想象,那個清冷高傲的雪妖,用畢生的心血愛過一個男子,而在遭到遺棄之后,盡心竭力,只想護好自己的孩子……故此,多年前先王想要改立儲君的時候,繁城才風雪驟然,至此一發不可收拾。
只不過,她的一生,慘淡也悲傷,可誰也不知道,當年的一個‘遠嫁’,對她而言究竟值不值得。
“倒是個可憐人。”莫長安嘆息一聲,卻轉瞬便定定然望向姜衍,挑眉:“不過可憐歸可憐,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十多年前,姜衍還未曾來這繁城,成為國師,那些陳年舊事,又是如此辛秘不可告人,從他嘴里頭說出來,竟是莫名有股悉知一切的了然。
“姜某不想欺瞞莫姑娘,但這件事由來如何,恐怕不方便告知。”
姜衍淡淡笑著,就像是天邊兒的浮云一般,瞧著清雅溫暖,如珠似玉,可骨子里淡薄神秘,令人捉摸不透。
對此,莫長安無力反駁,畢竟他不愿意說,她總不能撬開他的嘴,讓他吐露一二。
沉吟了好一會兒,她才頷首,慢條斯理道:“既然如此,我就暫且接受姜大國師致歉的誠意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計較他的偷窺行徑。
說著,她幽然轉身,背對著姜衍,廣袖晃動:“天黑了,國師趕緊兒回府用膳罷。”
她揮著袖擺,搖搖晃晃,卻莫名如輕風拂過,自四肢百骸而過,涌入心尖。
望著那飄然消失的背影,姜衍笑意漸深,久久無法散去。
……
……
莫長安回到西宮的時候,夜白不知何時已然回來,彼時,他正坐在大堂之內,一個人對著一整桌的山珍海味,容色冷漠。
“師叔等我一起用膳呢?”笑瞇瞇的進屋,莫長安一個閃身,坐到了夜白的對面。
“這不是你喚人送來的膳食?”夜白冷然,不緊不慢道:“我已然在外頭用過了。”
他不過剛到,瞧著一大桌的各色菜肴,心下便知道是莫長安所為。
“噢,我給忘記了。”嘖一聲,莫長安也不覺什么‘自作多情’,只沒心沒肺的取了一旁擺好的碗筷,動了起來:“不過,師叔您老人家又去外頭鬼混了?”
一個‘又’字,聽得夜白不由蹙眉:“食不言寢不語,你難道不知道?”
冷冷望著她,夜白依舊面無表情。
“知道是知道,”莫長安回:“可惜我這人打小了是個不走尋常路的獨特之人,怎么,師叔忘記了?我可是咱們子規門……”
正想說子規門一枝花三個字,就見夜白風清云淡的打斷:“子規門早些時候是的確只有你一個女子,但現下沒有了。”
“沒有?”咽下嘴里的肉,莫長安狐疑:“怎么就沒有了?”
“你已經被同化了。”夜白一本正經:“是男不男、女不女了。”
“我靠!”忍著摔筷子的沖動,莫長安哼聲罵道:“夜白,你難道沒有看見我這如花似玉的臉上寫著美、人、兒、仨字兒嗎?”
小姑娘義正言辭,雄赳赳氣昂昂的,若非手上筷子夾著一塊紅燒肉,夜白很肯定她會搔首弄姿,平白出來‘寒磣’人。
“說正經事。”夜白斂眉,不去看他:“聽說你去長生殿了?”
“是啊,”莫長安見好就收,得意咧嘴,露出皓月一般的白皙貝齒:“人家合歡不信旁人,就信我,就信我呢!”
她捏著嗓子,也不知從哪里學來一套裝腔作勢的模樣,看的夜白眉頭再度皺了起來。
“莫長安。”夜白道:“你可以多正經一會兒嗎?”
那句‘是啊’還有些尋常模樣,可后來的話竟是漸漸不找調起來,實在叫人難以直視。
“可以。”莫長安點頭,笑容消失:“合歡說不相信旁人,就相信我。”
她木著一張小臉,平日里活靈活現的五官忽地沉寂下來,宛若被誰附身了一般。
“繼續。”夜白似乎有些滿意,臉色稍稍緩和一些。
“其他的我不記得了。”莫長安依舊木著臉,只往嘴里塞吃食,卻是不去搭理夜白。
夜白望她,狹長的眸子瞇了起來:“莫長安,你是不記得了還是不想說?或者,你是不想知道趙瑾的身世了?”
他拋出趙瑾身世這個誘餌,大抵是想借此讓莫長安吐露合歡那處的情況,只是可惜,這招素日里是好使的,但這會兒卻是不起效用……畢竟姜衍已然提前一步告知了真相。
“你說幽姬是雪妖的事兒?”冷哼一聲,莫長安翻了個白眼:“如果是,那就不勞煩師叔您廢話了,方才姜衍已經告訴我了。”
姜衍?
夜白臉色愈發冷了幾分,也不知在想著什么,好半天才慢條斯理道:“十里的事情,不想知道?”
“想啊,”莫長安回:“可師叔您老要我正經,我正經起來就是對一般人愛搭不理,就像師叔您老一樣。”
微笑望他,小姑娘無奈攤手:“大概太像師叔,也是一種錯罷?”
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她唉聲嘆息,即便嘴角彎彎,也莫名讓人覺得她這是在‘自責’。
“隨意。”夜白掀了掀眼皮子:“你隨意。”
這會兒,他好像也不強調什么順眼不順眼了,只要她老老實實交代了,他大概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早這樣不就好了?”莫長安翻臉比翻書還快,立刻攢出一個得逞的奸笑:“偏生要讓我學著您老的德性膈應人。”
夜白:“……”
------題外話------
說實話,我想把國師和長安湊cp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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