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法的住處跟太守府相距不遠(yuǎn)，很快，他引領(lǐng)任真進(jìn)府。
進(jìn)門不久，有名管家走過來，低眉順眼地道：“大長老，您……”
吳法隨意瞥這人一眼，問道：“大人現(xiàn)在何處？”
管家一頓，稟報道：“正在后花園練功。”
吳法聞言，側(cè)身抬手，朝任真說道：“您這邊請。”
任真嗯了一聲，往前走出數(shù)步，忽然停滯，頭也不回地道：“以后緊張時，可以先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情緒。”
他雖然目不視物，這些細(xì)微的破綻，又如何能瞞過他的感知。當(dāng)那管家說出“后花園”三個字時，他能清晰捕捉到，對方的喘息加重，心跳加快，額頭瞬間滲出不少冷汗。
見微知著，這就是心眼的威力。
他知道，管家在撒謊，后花園里一定有貓膩。
事實上，剛才吳酬偷偷溜走，他就已察覺到，現(xiàn)在看來，這應(yīng)該就是吳道梓的應(yīng)對之策。
但他并不在意這些，要是連小小的丹青絕都制服不了，那他也別想闖金陵斗武帝了。
吳法瞳孔收縮，極力掩飾著心頭的驚慌，干笑道：“侯爺請。”
任真坦然前行。
當(dāng)兩人離開后，那名管家彷如劫后余生，險些癱軟在地，渾身濕透如洗。
“他……看穿了？”
……
……
后花園里。
吳道梓坐在石凳上，穿著件短袖薄衫，或許是剛練完功的緣故，他身畔勁氣蒸騰，散發(fā)在外界，化作淡淡的白煙。
任真從遠(yuǎn)處走來，感知得出，吳道梓已經(jīng)熱身完畢，漸漸步入最佳狀態(tài)。
吳道梓起身，笑瞇瞇地看著吳法，說道：“叔父，你這么著急見我，是有什么事？咦……這是哪位貴客？”
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雖然剛才吳酬提醒過他，任真的實力高深莫測，但這會兒親眼看見，他仍然深感震驚，這少年竟達(dá)到他畢其一生也無法染指的境界。
七境上品的他，未戰(zhàn)便已膽寒。
吳法跟他深深對視一眼，答道：“這位是吹水侯任真，想來招降丹青道，勸咱們棄暗投明，歸順北唐。”
吳道梓佯驚，上下打量著任真，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什么？你就是天行兄的孩子？這真是蒼天有眼，我……”
話說到一半，被任真冷冷打斷，“別再演戲了，我以前是繡衣坊主，天底下有什么事能瞞過我？當(dāng)年的恩怨，你我心知肚明，不必再浪費時間。”
這是開門見山。
吳道梓收起偽裝，抬手示意任真請坐，眉頭皺起來。
“我早就聽過侯爺?shù)臍⒎Q斷，你老謀深算，絕不是天真單純的少年。既然你捅破這層窗戶紙，那不妨實話實說，我并不相信，你真的會饒過我……”
殺母大仇，豈是說放就放的？如果任真真能放下，何至于孤身赴北唐，掀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
吳道梓不傻，懷疑任真的動機(jī)不良。
“你愛信不信。”
任真摘下斗笠，露出猙獰面容，繼續(xù)說道：“我想你得弄清一點，我不是來求你歸降，而是最后給你一次機(jī)會。唐軍已經(jīng)大舉南下，等城破之后，你再反悔就晚了。”
這下不止是吳道梓，連吳酬也感到驚愕，直到此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跟他同行的任真，竟然是瞎子，他卻始終沒看出來！
瞎子比正常人都靈便，這太牛逼了。
吳道梓處境落魄，在南晉不受待見，也擔(dān)心未來的天下大勢，聽到任真透著強(qiáng)硬的話語后，心里開始搖擺不定。他最擅長見風(fēng)使舵，而現(xiàn)在，的確起風(fēng)了。
如果任真是真心來招降，他當(dāng)然求之不得，愿意順?biāo)浦邸５珕栴}在于，他深知任真的謀略手段，若想設(shè)計坑害他，以報殺母大仇，也是極有可能的。
沉默很久后，吳道梓抬頭問道：“侯爺有何計劃？”
他想通一點，任真既然肯招降他，肯定是有利用到他的地方，要不然，絕不會擱置天大的仇恨。弄清自己的價值，才會有談判的底氣。
任真信口胡謅道：“壽春這個地方，位于南晉腹地，離前線戰(zhàn)場很遠(yuǎn)。你繼續(xù)留在這里，幫不上什么忙，所以，你得率領(lǐng)丹青道的人，以犒軍之名前去偷襲晉軍。”
他壓根就沒打算讓吳道梓活過今天，只是在戲弄對方，當(dāng)然，丹青道如果真敢這么做，那他求之不得，愿意讓吳道梓臨死前再做點貢獻(xiàn)。
吳道梓臉色驟變，“偷襲晉軍？你在開什么玩笑，這里又不是丹青城，我沒法完全掌握壽春，拿什么偷襲他們？你怕是想讓我去送死吧？”
任真淡漠地道：“這么說，你是不愿歸降了？”
吳道梓眼眸微瞇，目光鋒利，“我看你是想假借招降之名，堂而皇之地進(jìn)府來殺我吧？”
任真不置可否，仍坐在板凳上，“有件事，或許你應(yīng)該清楚。武帝對你并不放心，一直派繡衣坊暗中監(jiān)視著你。剛才我進(jìn)城時，就已察覺到他們的蹤跡。”
作為昔日的繡衣坊主，他對坊里密探們的習(xí)慣和行藏再熟悉不過，又有心眼神通，識破那些人非常輕松。
“以我對坊里的了解，這會兒功夫，他們肯定飛鴿傳書，秘密通知金陵方面，我在吳法帶領(lǐng)下，悄悄來你府里密謀。你猜，武帝會認(rèn)為咱們在談什么？”
吳道梓豁然站起，臉色霎時慘白如紙。
他這才明白，從任真被請進(jìn)府里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經(jīng)被算計了。自己最擅長見風(fēng)使舵，望風(fēng)而倒，南晉朝廷必定以為，這是在串通北唐。
人是吳法帶進(jìn)來的，從正門而入，密探們有目共睹，他還如何狡辯？
任真摩挲著指節(jié)，譏諷道：“事到如今，無論你是否歸順，在陳玄霸眼里，你都成為叛臣賊子。吳道梓，你南下降晉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
吳道梓眉頭緊皺，攥著拳頭，渾身殺意愈熾，彷如一團(tuán)蓬蓬燃燒的火焰。
“你以為這樣就能挑撥離間，借武帝之手除掉我？哼，雕蟲小技，也敢在我面前賣弄。我只要擒住你，押送到金陵，不僅能洗清嫌疑，還會博得朝廷重用，擺脫眼前的困境！”
說罷，他猛然抬手，潛伏在府里的強(qiáng)者們紛紛閃出，將后花園圍得水泄不通。
任真見狀，微笑著站起來，“人來齊了沒？剛好我懶得挨個去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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